長輩們閒聊,聊出來兩個孩子出生還是在同一家醫院,真是難得的緣分。
於是到了下學期的五月,他們十六歲的生日,兼著慶功宴的功能,辦在了一起。
兩家長輩一出手,場麵搞得很大。
地點定在宗家的一個法風莊園,全班同學外加任課老師都被請過去。
少女初長成,紀幼藍第一次體會到在名利場周旋是多累的事。
她不是她,是紀善泉的外孫女,是紀立峰和程鳳青的外甥女兒。
也是不好在她麵前提的繆家的小女兒。
程鳳青帶著她認識這家的太太那家的千金,不帶感情地商業互吹一下。
那麼多人物關係,紀幼藍根本懶得記,一句“謝謝叔叔/阿姨,您過獎了”敷衍全場。
心想還不如在班裡簡簡單單吃蛋糕吹蠟燭。
直到碰到一個她本該叫“表姨夫”的人翻了車,程鳳青幫她圓是累了,她才逃離現場。
走到宴會廳外,發現宗霽正悠閒地跟一班的同學在院子裡的草坪上踢球。
真是好不講義氣。
球正好飛到她腳下,她不爽,踩著不踢回去。
以為她有事,宗霽跑來問怎麼了。
她不服道:“你怎麼不去挨誇?”
他竟然笑:“你是名媛,我不能比。”
“我不想當名媛,我想踢球。”
“穿成這樣踢球?”
宗霽看她。
少女的禮服不為凸顯身材,紅色絲絨裙擺長及腳踝,腳上穿著同色係的瑪麗珍高跟鞋,頭發編了好看繁複的樣式,斜彆在發間的王冠鑲滿鑽,價值不會少於七位數。
是公主來著。
公主不太開心。
“穿多大的鞋?”
她不解但乖乖答:“三十七。”
“跟我姐穿的一樣,我去給你偷一雙。”
他用“偷”,紀幼藍覺得好笑。
公主範兒十足地,她吩咐:“那你快點,我要藍色的。”
莊園平時不住人,隻作夏日避暑之用,主樓一樓開放作宴會廳,二層有幾間臥房,備著常用衣物。
宗霽從側邊樓梯上去,在他姐姐宗雪的衣帽間裡尋來一雙嶄新的球鞋。
好幾種藍,他挑了雙明度低的深藍,和紀幼藍裙子濃鬱的紅至少在顏色上搭一下。
出來時被宗雪逮個正著。
一臉狐疑看著弟弟:“在我這兒乾嘛?”
宗霽輕咳了聲,答:“借你雙鞋。”
“借就借,你藏什麼?”
說不好當下為什麼一閃而過兩分心虛,好像他真的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不過有現成的正當理由:“這雙不限量款嗎?怕你舍不得。”
“你要拿給誰穿?”
二樓窗戶向外眺望,紀幼藍坐在草坪邊的長椅上,高跟鞋已經脫掉,抱著腿翹首等待她的新鞋。
“紀家小九。”
“腳磨破了?她穿那裙子也不搭這鞋啊,我給你找雙彆的。”
“我們踢球。姐,她還在等我呢。”
宗雪聞言要攔:“今兒什麼日子沒數嗎?你自己沒正形禮服也不穿,人家漂漂亮亮規規矩矩的。那麼多人看著,她家裡人都在,慫恿她踢什麼球去。”
“姐,你跟老爸越來越像了。”
宗霽不愛聽了,拎著鞋走人。
留宗雪在背後罵:“臭小子你有本事彆借我的鞋!紀家人怪罪下來老爸就拿你開刀……你怎麼又回來了?”
“襪子忘了,也征用一雙。”
宗雪:“……”
宗霽下樓把鞋襪拿到紀幼藍麵前,她好高興地,小狐狸眼睛彎彎:“真的偷來了?”
似乎能穿上這雙鞋比過生日還要快樂,而這份快樂是他讚助的。
“新的,穿吧。”
紀幼藍接過襪子,細瘦白皙的腳掌支在椅子上,全然忘記以前受過的那些淑女儀態指導。
在四五點鐘的黃昏中,在開闊的草坪上,穿一雙彆人剛剛幫她“偷”來的鞋子。
她不能煞風景。
狗屁儀態都丟掉吧。
宗霽立在一旁,靜候她穿好鞋襪,視線無知無覺落在她的腳上。
他此前從未想過一個人的腳有什麼看頭,紀幼藍的腳也並不跟彆人的有什麼區彆,不過兩隻腳掌十根腳趾。
可是——可是他從沒觀察過其他任何人的腳。
她的指甲蓋泛著肉粉、足弓的弧線順暢漂亮、用力時腳背會鼓起青筋、圍度窄窄的、適合被一雙手掌輕握住。
他的手掌。
會是什麼觸感?溫熱,沁涼?
聽長輩閒聊的,她好像體寒……
媽的我是踢球踢昏頭了吧。
宗霽回過神來,比被宗雪看到時更心虛咳了兩聲。
紀幼藍穿好站起來,踩了兩下十分合腳。隻是少了高跟鞋的加持,裙擺幾乎及地,不免又擔心:“裙子弄臟怎麼辦?”
“弄臟了我再去給你偷條裙子。”
短時間內達成一條偷贓銷贓產業鏈,紀幼藍欣然入夥:“好!”
她把頭上那頂礙事兒的王冠摘下來,隨手放在椅子上也不擔心被人拿走。
雙手拎起裙擺,轉了個圈,行動完全不受阻礙,“好啦,可以這樣踢。”
莊園後院的草坪上,便上場了一個著裝最不合時宜的足球選手。
但她歡快跑著,放聲笑著,連同身上的那抹紅,是天地間最彆致的存在。
所有踢球的同學都照顧兩位壽星,球不斷往他們腳底下送,射門也攔得半真半假。
瘋玩過後,紀幼藍已是一身汗。宗霽不給她偷衣服,她也要換的。
程鳳青過來找人時,紀幼藍又變得好不乖巧:“舅媽,我不是香香公主了。”
程鳳青沒好氣,撥著她被汗濕的額發,“看出來了,現在是瘋丫頭。跟著你宗雪姐姐去換身衣服,一會兒還要切蛋糕呢。”
真是的,在人家的地界,誰能想到她high到需要第二套衣服。
早上白折騰了。
紀幼藍賴了一會兒沒走,程鳳青看透她的心思,“隻切蛋糕,不用你乾彆的。”
“耶!舅媽最疼我了。”
宗霽和紀幼藍跟著宗雪上樓,收拾後各自換上禮服。
紀幼藍身上和之前那件風格近似,裙長甚至更長一些,她任性了一把,不想穿高跟鞋,仍然穿著那雙球鞋。
宗霽出來看到她的新裝扮,好話三頭誇:“姐,要不說你是我親姐,我們眼光如出一轍地高,我剛才就想把你這件偷給她穿,再配她不過。”
“偷?”
“借借借。”
“自求多福吧你,”宗雪伸出食指戳宗霽的腦袋,“人家小九這麼端莊的姑娘,被你帶成什麼樣了。”
紀幼藍弱弱解釋:“姐姐,我不端莊,我是瘋丫頭。”
宗雪噗嗤笑出聲,“瘋丫頭,臭小子,走吧,過你們的生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