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噤若寒蟬,無人回答,隻是紛紛偷瞄站在最末的李天德。
李天德頓時汗流浹背,慌忙下跪:“陛下恕罪!臣教子無方,還望陛下看在微臣一片赤膽忠心的份兒上饒恕犬子……”
他已經六十歲了,膝下僅有一個嫡幼子,哪怕再混賬,他也絕不願失去兒子。
“你好大的膽子——”
霍景珩厲聲喝斷他的哀求,冷冽的視線掃向右側的禦史台,刑部尚書吳德昌,“刑部審問結果如何?”
吳德昌麵色蒼白,額頭沁出豆大的冷汗,戰戰兢兢地說道:“陛下恕罪!”
“你不說,就由朕來說,李天德,你是何等的教子無方,竟然能任由你那廢物兒子窩藏朝廷重犯。”
“你竟還希望朕饒恕他?”
帝王勃然大怒:“那被他私藏的女子可是罪臣祁連山之女。”
祁連山曾為督察院左副督禦史,卻因貪贓枉法、徇私舞弊被先帝抄家流放,在獄中自儘而亡。
其妻追其而死,其女祁寄歡則淪為官妓,直到一年前被李望津強搶至家中,甚至講與他競爭之人毆打致死,其行徑惡劣囂張得令人發指。
如若不是有人揭發此事,恐怕還要繼續隱瞞下去,霍景珩一得知此事便立刻派人將李望津抓入刑部大牢中。
李天德身體晃了晃,險些跌倒在地,“陛下,微臣......微臣真不知道啊.......”
“微臣這就回去將那孽子打死。”他咬牙切齒道,恨不得立即將自己的兒子抓起來砍掉腦袋。
“現在說這些已晚,”
霍景珩麵沉似水,“李天德,你枉顧君恩,縱容孽子欺壓百姓,肆意殺人,窩藏朝廷重犯,罪該萬死。”
“微臣冤枉——”
“朕念在你一把年紀了,且有功在身,自行辭官歸田吧。”
李天德張了張嘴,還想再問問自己的兒子怎麼辦,卻見帝王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一瞬間想起了府上收的那萬兩黃金以及無數被他用錢打發了的爛攤子。
他頓時背脊發寒,偃旗息鼓,叩頭認錯:“陛下仁厚,微臣感激不儘。”
這已經是最好的下場了,如果他再不識抬舉,除了李望津,全家老小都不一定能夠幸存。
“退朝——”
霍景珩揮袖離去,隨後他走下台階,在宮人的簇擁下離去。
李天德癱軟在地上,老淚縱橫,心灰意冷。
霍如璋立在原地未曾挪腳,望著皇帝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之中,良久才慢慢地彎起唇角,眼底略過一絲思索。
汝陽王霍雲廷從旁邊走過,看見他的神色,眉宇間劃過幾分深邃,淡淡開口道:“皇兄莫非覺得聖上對待罪臣太心狠了?”
霍如璋轉眸看他:“皇弟多慮了,聖上英明神武,自有主張。”
“但願如此。”霍雲廷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便率先離去。
霍如璋看著他的背影,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目光冷漠如冰。
———
霍景珩在朝堂上發作了李天德,令眾人心驚膽戰,生恐遭受池魚之殃。
明麵上來看,是李天德之子紈絝霸道,引來大禍,暗地未嘗不是在警告宸王霍如璋一派。
誰都知道被滅門沈府曾與祁家關係親近,沈家大郎也與起連山之女祁寄歡有婚約,而沈家又曾支持霍如璋,霍景珩此舉分明是在敲山震虎。
這對兄弟,表麵看起來相安無事,實則暗潮湧動,矛盾重重。
而汝陽王霍雲廷也不遑多讓,雖未明言,但每次朝堂上針鋒相對,暗流洶湧,彼此互相提防。
而在這種微妙的局勢下,朝中幾大派係互鬥,各懷鬼胎。
群臣皆在觀望,不急不躁,不輕易表態。
霍如璋一直隱忍蟄伏,等到一切塵埃落定,才開始謀劃自己的大計。
——
沈清棠因為被皇帝親口安排到了寢殿裡間伺候,心中難免惴惴不安。
殿內室寬敞華麗,兩扇朱紅描金嵌玉的雕花木窗格外雅致。
床榻上鋪著雲錦繡紋錦衾,四壁皆是明黃色帷幔。
屋頂懸掛精美的彩繪紗帳,檀香爐裡飄著嫋嫋輕煙,空氣中浮蕩著淡雅熏香味兒。
他與其他宮女太監一同站在屏風外側垂首靜等,不敢發出絲毫聲音。
周遭擺設奢華,富麗堂皇,屋內彌漫著濃鬱的龍誕香氣,許是因為香氣,許是因為無聊,也許是因為提前食了些點心填肚子。
他腦袋逐漸昏沉,覺得昏昏欲睡,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
直到臨近傍晚,帝王才穿著墨色常服進來了,腳步輕緩,一步步靠近他們。
他先是瞥了眼沈清棠,而後對站成兩排恭敬垂首的宮人們說:“都下去。”
“諾。”
眾宮人領命,陸續退下。
沈清棠悄悄抬眸看了看他,然後慢慢低下頭,也跟在其他宮人身後往外走。
“你留下。”
極具壓迫感的低啞冰冷的聲音驀然從少年身側響起,猶如冬日寒潭般凍徹骨髓。
他的身體猛然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