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眾人領命退下。
沈清棠僵直著身體站在霍景珩身前,保持著一個姿勢,沒有挪動半寸。
直到一陣清風拂來,霍景珩站在他身前,低頭看他,眸光幽暗,閃爍著不明的情緒。
沈清棠才恍惚間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站了好一會兒了。
霍景珩看著他蒼白的麵頰,忽然伸出手,按在他額角,替他拭去晶瑩的汗水。
沈清棠低頭,身軀陡然繃緊,他下意識地想要避開,然而觸碰到的掌心卻滾燙,他怔然抬頭,恰好撞進霍景珩深邃的眸子。
他的目光很複雜,帶著探究,帶著懷疑,帶著憐惜,也帶著某種炙熱的欲望。
霍景珩看了他許久,神色冷淡,緩緩鬆開了手,道:“回去歇息吧。”
沈清棠怔然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直到腳步聲漸漸遠去,他才緩緩站直身體,慢慢闔上了眼簾。
———
夜涼如水,月色朦朧。
離營地有幾公裡遠的湖泊透亮而幽深,碧綠的葉片在月光的映照下泛著柔和而美麗的光芒。
偶爾可以看到飛蟲在水中掠過,留下斑駁的剪影。
岸邊的樹林茂密而蔥蘢,枝繁葉茂,鬱鬱蔥蔥,遮擋了大部分星光。
沈清棠獨自一人坐在岸邊的草地上,單膝曲起,手臂抵在腿膝蓋上,另一隻手覆在上麵,手掌攤開,掌心正躺著一張紙條。
他的視線停留在紙條上,久久未移開。
[清棠,湖邊。 ]
這是一個宮人給他倒酒的時候偷偷遞過來的。
沈清棠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一張溫潤而清雋的麵容。
霍如璋。
那個青年總是含笑望著他,用一雙溫柔似水的眼睛望著他。
他說:“清棠,我叫霍如璋。”
“清棠,我是你兄長的朋友。”
他總是這樣喚他帶著親昵的寵溺與縱容,仿佛他就該被這樣捧在手心裡寵愛。
沈清棠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記得他,但是他就是記得。
他想起小時候,父母忙於朝政,大多數時候顧及不到他,而兄長常常在家中,卻也要讀書寫字。
霍如璋與兄長同齡,是至交好友,他與霍如璋便是如此相識的......
單薄的衣衫被風吹動,少年的神情漠然而疲憊。
半晌,他突然看向林間道:“你來了......”
“宸王殿下。”
少年的聲音清冷又冰寒,透著明顯的戒備和厭憎,“我們談談。”
身著青衫的男子從樹木之間走出,露出一張熟悉的溫潤臉龐,正是宸王霍如璋。
他的眉宇間透著儒雅俊逸,隻是此時看見沈清棠,神色有些複雜,隱約還夾雜著一絲愧疚。
“清棠。”
霍如璋行禮,“本王今日來此,是為了當初對沈家的承諾。”
沈清棠盯著他,眼底沒有絲毫波瀾:“那個內侍是你送過來的吧?”
他問得直接,目光犀利,仿若能夠穿透他的皮囊,窺探他內心的秘密。
霍如璋沉默許久,終於艱難的頷首:“是。”
“為什麼?你明明知道我根本無法救她,卻讓我知道這個消息。”
沈清棠問道,“你是想做什麼?!”
霍如璋抿緊嘴唇,沉默良久,終於苦笑著開口:“本王也不想這樣做。但是,本王必須這麼做。”
他抬頭凝視著麵前這個年紀不大卻飽受痛苦與絕望的少年:“清棠,好久不見,我之前去找過你,卻絲毫沒有你的下落。”
沈清棠冷漠地望著他,等待著他的下文。
“沈家的事我很抱歉,但你我皆知仇人到底是誰。”
霍如璋繼續說道,“沈清棠,你應該恨我,因為我連累了沈家全族,包括你的父母兄弟。可是我卻希望你活下去,哪怕你活著會比死更加痛苦萬倍。”
沈清棠怔住了。
霍如璋說完這番話,又頓了頓,繼續道:“清棠,我不求你能原諒我,但是請你相信,我做這一切,絕非為了私心。我隻想讓沈家翻案。”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神情鄭重而認真,眼底流淌著哀慟的光芒。
“祁寄歡的消息確實是我傳遞過來的,我隻希望你知道,還有你在意的人活著。”
沈清棠的眼眶忽然紅了,水汽漸漸漫上來,染紅了他烏黑漂亮的眼珠
他一哭那種強烈的破碎感就湧了上來,之前偽裝出來的疏離與冷淡被撕開露出最真實的脆弱。
少年哽咽:“如璋哥......”
霍如璋看著他這副模樣,忽然想起了沈清棠幼時。
那時候,他常常在沈家做客,沈清棠時常叛逆玩鬨,其餘的沈家族人總會陪在他的身旁,耐心地勸慰。
而他笑著說道:“沈家未免太過寵溺幼子了。”
沈家大郎不讚同:“他還小,我還嫌不夠寵呢。”
他的聲音溫柔寵溺的,看向幼弟的表情都是溫和而縱容的。
可現在,所有的一切都不複存在。
霍如璋不再是那個霍如璋。
沈清棠也不再是曾經那個沈清棠了。
霍如璋閉了閉眼,努力壓抑心中的煩悶與疼痛。
“沈家的冤屈早晚能洗刷清楚。”他勉強一笑,溫聲道,“清棠,你要記得,隻有你活著,沈氏才能複興。”
沈清棠點頭:“我知道。”
他的聲音嘶啞而顫抖,雙肩亦止不住的顫抖:“可是,怎麼辦?如璋哥......我該怎麼做?”
沈清棠的聲音越來越低,幾近嗚咽,淚水打濕了他額前的碎發。
“爹娘會以我為恥的。”
他的聲音充滿了悲慟和惶恐,像是瀕臨崩潰的獸類。
霍如璋歎了口氣,蹲下身,撫摸著他蒼白的小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