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沈墜雲一生中最安逸平靜的時光。

兩人相伴而行，身旁跟著一個小兄弟。沒有人看清那張垂得低低的是沈清的臉，也沒有人注意到，身後老鴇子那個意味不明的笑。

當三人最後一條腿將要邁出門檻的時候，老鴇子突然輕聲一咳，“墜雲啊，我好像想起來，你有東西落我那兒了，跟我來取一下。”

沈墜雲身體一僵，微微有些顫抖。晏杭撫上她的胳膊，輕輕拍打著安慰她。

沈墜雲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勉強朝晏杭笑笑，輕聲應了一句：“哎，來了！”然後緩緩轉過身子，目光不易覺察地掃過喬裝的沈清。

老鴇子已經轉身走了，沈墜雲忙跟上她，臨走前重重捏了一把晏杭的手腕。

晏杭望了望自己的手腕，又看看兩人的背影，心裡有種很不好的預感。隨即麵色慘白下來，死死掐著自己的手心。

他拽了一把身旁的沈清，二人出了門。見他走出了好遠，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沈清忍不住道：“先停一下吧，等等我姐姐。”

晏杭麵色凝重，語氣也有些不快：“先送你走吧，免得被人發現，待會兒我再回來接你姐姐。”

沈清不疑有他，隻好跟著繼續走。又走出一陣子，方才想起來：那姐姐這麼久不出來，自己被發現了，她豈不是更危險！

於是趕緊站定，拉住晏杭道：“不行！得趕緊把我姐姐帶出來，我要是被發現了，她也走不了了！”

晏杭不答她，拽著她繼續往前走。

沈清被他拖得踉蹌幾步，發狠甩開他：“我跟你說話呢，你聽見沒有？！”

晏杭還是沒理她，死死咬著下唇，又要來拽她。

突然有什麼東西從沈清腦中滑過，她想起似乎看見過老鴇子在她身後笑了一下……她像被人從天靈蓋釘了一顆釘子，順著脊椎戳進腳底，迸發出一陣惡寒。

“你實話告訴我，我姐姐是不是出不來了？”她質問晏杭，一開口淚就滾了出來。

晏杭依舊不說話，但滿臉的痛色已經告訴了她答案。

沈清二話不說，扭頭就要跑回去，被晏杭追上來一把拽住：“你得跟我走，不然你姐姐的良苦用心就白費了！”

此刻沈清半句都聽不進去，一心想著姐姐的安危。眼下見晏杭也不顧她的死活，便發起狂來，不管不顧地撕咬他，大滴大滴的淚水落在他抱住自己的胳膊上。

二人拉扯時，身旁突然被火把點亮。一個笑聲響起，隨著火光的移動，沈清看見了老鴇子一張令人作嘔的臉。

她看見這張臉就恨不得活撕了她。她惡狠狠地盯著眼前的老女人，立馬要撲上去，被晏杭拽住。

老鴇子朝她走近了一些，倨傲地打量著她，不屑一笑。然後對晏杭道：“晏公子，您可真夠貪心的。花一個人的錢，就想從我這兒帶走兩個人。您這麼做生意，可不地道啊！”

晏杭強迫自己穩住怒火：“墜雲還在你那，我並沒有帶走她。既然我給過了贖金，現在帶走一個，不過分吧？”

老鴇子眯著眼搖了搖頭：“不不，你給的是贖沈墜雲的錢。至於沈墮塵……”她伸手在沈清臉上摸了一把，“可不是這個價錢。”

晏杭胸中湧滿了怒意，紅著眼道：“那你將墜雲還給我，無論如何，我今日要帶走一個！”

那老鴇子故作憐憫地盯著他看了一陣，然後朝身後招了招手。隻見一個強壯的漢子從人群後走來，懷中抱著一個人。他將人放在地上，正是沈墜雲。

躺在地上的沈墜雲嘴角滲出黑血，胸口早已沒了起伏。

沈清愣怔了三秒，突然撕心裂肺地嚎叫起來。老鴇子用手指按著耳朵，一臉不耐煩，又揮手叫出兩個大漢，連拖帶拽將她拉了下去。

看見沈墜雲的屍體後，晏杭的魂魄就丟了，就算有人從他手中帶走沈清，他也無知無覺的，隻怔怔地盯著地上的墜雲看。

不知過了多久，沈清那聞之泣血的哭嚎聲已經聽不見了。晏杭終於脫了力，跪倒在沈墜雲屍體旁。

老鴇子那削薄的嘴唇上下一碰，冷嘲道：“可惜現在人死了，要不我退點錢給晏公子，算作補償？”

月光打在沈墜雲臉上，她還像活著的時候那樣漂亮。她被月色包裹，皎潔無暇，聖潔明亮。

“你補償得了嗎？”，晏杭伸手撫摸著她的臉，溫柔的雙眸瞬間冷了下來，“不必了，你讓我帶她走。”

說罷，他俯身抱起沈墜雲，在老鴇不屑的注視下，朝漆黑的夜裡一步步走去。

頭頂明月始終照在二人身上，鋪開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