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VERMORE 醒魂x消魂(1 / 2)

帝國命運手劄 丘比德 7307 字 11個月前

Part.Ⅰ Midnight.

十二月的子夜,風正搖動乾枯的樹枝,涼薄的月光穿過枝乾,錯綜複雜的剪影旋即映上窗戶玻璃,描摹出黑色的扭曲。

還有兩隻陰鬱的鳥在孤獨地淺吟。

如果有人提筆,那麼今晚的黑暗必定是蕭瑟的,星光都被揉碎於淒淒慘慘的朦朧中,沒有人的單行道一路向前蔓延,空空蕩蕩,直到接近不了的天空儘頭。而那處儘頭,或許應該聳立一座小山,山上堆積的,應當是一堆雜亂無章的建築群。但是夜晚的黑卻將所有存在都輕輕抹去,隻留下小小的光暈,如同墓地裡徘徊不散的幽靈,籠於半路彆墅的上方。

荒原,這座靜默彆墅如此突兀地立在路邊,古老陳舊,又十分巧妙地融入周遭的混沌。它沒有開燈,也不需要開燈,唯一的主人此刻就隱在門旁,側著身子,樹影的嶙峋透過狹長的窗,恰好地拓上他的臉頰。

而他也張開眼,香檳色的眼眸迎著白色的月,把千千萬萬的風景納入眼底,卻僅僅隻是在看,沒有融入更多的思緒的湧動。

一時間,歲月仿佛凝固,萬籟俱靜,最清淺的呼吸都成為叫不上名字的錯誤。

於是不甘寂寞的上帝巡視祂的王國,混沌中說要有光,光就出現了,它撕破沉重的黑夜,從一點到一束,從一束到一幅,光比掘墓人的動作更加迅捷地迸發出來,扯裂窗戶上由樹木印刻的鬼魅倒影。

伴隨而生的,是輪胎在泥土地碾壓出的細膩紋路。窗戶框定的區域,一輛黑色的保時捷,正對彆墅的大門,尾燈如燈塔般明亮,金屬外殼內渦輪驅動的聲音驟起,棲息的鳥便振動翅膀,發出了更加淒厲的呐喊。

這僅僅是幾秒的時間,冷冷的光晃過側臉,留下光的痕跡,而倚靠門邊的年輕人,卻不曾像那些愁苦的鳥,顫動他的眼睫。他側目,雕塑似的,悄無聲息地注視保時捷的逐漸隱沒,仿佛是要寬恕弟兄七十七次的以馬內利,淺黃的瞳眸始終凝固住月華的淡薄。

直到世界重歸寧靜,樹影交錯。

他才用鼻音發出長長的一聲歎,然後舒展筋骨,暖和的羊絨針織毛衣下擺隨著動作,提起半截,晃過一片奶白色的肌膚。

這個十二月的子夜,風依舊,鳥依舊,月依舊,樹依舊,房屋依舊,房屋的主人依舊。

漫漫黑暗裹攜他的身軀,他抬起腳跟,隨即潛入寂靜的夜,輕車熟路,而在那月光照不亮的地方,他所看不到的地方,沉重的影子正迤邐於身後,滲入血液,悄無聲息。

這個十二月的子夜。

某位叫做消魂的年輕人也是這般依舊。

Part.Ⅱ Schwarzw?lder Kuckucksuhren.

倘若誰有幸進去過二樓的畫室,就會知道消魂擁有一座老式的報時掛鐘。

冷杉木手工雕刻的,線條圓滑流暢,掛在牆上,刷了均勻的棕漆,表盤小巧玲瓏,纏繞一圈銀白的羅馬數字,而表盤上方的木雕裝飾,並非豪普特曼畫中筆觸細膩的柔情鄉村,卻是神聖的喜劇裡那片鬱鬱蔥蔥又枝蔓纏繞的昏暗森林。

以及一隻布穀鳥,被囚禁在鐵柵欄之後。

至於整點時刻,漆黑鐵藝欄杆便會降下,布穀鳥收斂的羽翼倏地騰起,那隻鳥便成為受到上帝眷顧的以諾,由米迦勒接引升天,虔誠地侍奉於卡巴拉生命之樹的頂端。

隻可惜這座鐘很多年前就壞掉了。

他也再沒看到那隻布穀鳥衝出過雲霄。

像撒拉弗的光和熱,圓潤的眼瞳刺破夜幕,在黑暗裡暈開黃色的光芒。消魂的腳步踏進隻屬於自己的畫室,陳舊的地板頓時如同腐爛的靈魂,不堪重負,發出喑啞細碎的□□。

而與此同時,紫色窗簾被風撩開神秘一角,滿窗的月光蒼白似水,穿越萬裡長空,伏於肩頭,披上薄薄的紗。他搬來一把高腳凳,置於陰影的角落,呼吸之間不經意地攏起半夜的涼意。然後他坐下,抬頭,仰望閒置畫架的正上方,那處被森林包圍環繞的飛鳥禁地,緩緩陷入了獨自的沉思。

夜色幽幽,是該到熄滅心中明火的時候。假如可以選擇,他希望自己能夠將瞬間銘刻成永恒,溺亡於寧靜祥和的海洋,從土之子誕生的那一刻起,徜徉到天啟四騎士的陣陣號角。

如此美妙。

卻被尖銳的門鈴吵醒。

十二月的子夜,不應該再有另外的來訪者。年輕人的眼睫蝴蝶振翅般,輕輕顫抖,隨後,羊絨麵料窸窸窣窣,陰影和褶皺相互追逐跳躍。他數到第七下,拿出手機,溫潤的眼透過門口的攝像頭,慵懶疲倦地觀察外麵的世界,儘管那裡仍然黑暗深沉。

因為一隻不吉利的烏鴉正昂首挺胸,停留在屋簷下,融化於夜空中。

或者說,是一位與烏鴉無異的健壯男人,駐足於門口。寬大的帽,漆黑的衣,潔白的圍巾壓在外套的領子後,還有一副不太合適的墨鏡。他按動門鈴,間隔的時間總是恰到好處,不長也不短,不急也不燥。

這是從未見過的畫麵,消魂不禁邁入新的沉思。他解開綁住發絲的銀管,無意識地,反複摩挲銀管的鏤空花紋。

畢竟,小心謹慎並不是什麼不可饒恕的過錯。他自作為永遠光亮的主,仔細考量自己領地上的陌生人,賦予他枯燥的磨煉,儘管對方是一隻隻會報喪的烏鴉。

終於,他笑了,切換鏡頭猶如梅塔特隆的眼。

然後按下了解鎖的指令。

Part.Ⅲ Raven.

有人到訪的這個夜晚,空氣變得稠密,角落裡的熏香點燃嫋嫋的白煙,正是撒拉弗提著香爐緩緩走過的痕跡。

叩擊門扉的聲音尚且回響。消魂循著煙的方向,回到玄關,一身漆黑的男人就站在那裡,修長的身形擋住皎潔的月光,等待著彆墅主人的邀請。

於是,他做了個請的手勢,眼睛裡的淡淡的笑意接住了男人身上飄落的烏鴉冠毛。幽幽的夜色下,被打破的寂靜中,作為客人的男人既沒致意問候,也沒有片刻的停留,他抬起沾滿泥濘的笨重皮鞋,便追著彆墅主人灰白的發尾,去往那間藏在黑暗裡的畫室。

一路上,奄奄一息的泥漬都形成陰影伏在地板上,鎮定的腳步聲有規律地驚醒沿途的塵埃。兩個人一前一後,不緊不慢,直到紫色的窗簾在眼中飄逸,月光才重新棲於斑駁的窗棱。

靜悄悄的夜幕之下,回到畫室猶如回到自己熟悉的伊甸園。消魂維持著溫文爾雅的容顏,搬來一把軟椅,男人則在他的安排下,以老成持重的姿態摘下帽子,坐在那裡,正對著空無一物的畫架。

我們有十多年沒見了吧,我的老朋友。

等到一切就緒,壁爐裡的火焰倏然升起,橙紅的顏色漂泊來自夜的彼岸。鬢角披散的長發搭在肩頭,含笑的眼眸輕輕一瞥,消魂放下點火器,交叉起十指,紅與黑便在他的臉上閃爍著一連串悲傷的幻覺。

是的,十年沒見了,你還是老樣子,而我卻已經不再是我。

眼睫低垂,淡黃色的眼眸倒映著麵前的男人,清清楚楚。他注視著他,仿佛要把人看透,他卻盯著前方的畫架,像是一隻徘徊已久的幽靈,半晌,才摘下墨鏡,讓皎潔的月光澆在他一本正經的眉眼上,並發出一聲歎息,或者說是指責。

消魂聽了,不禁笑了笑,隻把它當做是久彆重逢的感慨,隨後攏起窗戶,停到了畫架旁邊。適時,軟椅上那人黑色的發絲順著風的方向旋去,醒目的傷疤卻是貫穿眼眶,很難想象曾有怎樣豔麗的鮮血滲出蒼白的皮膚,掛滿整個胸膛。

或許那鮮血應是盛開出罌粟花的模樣。

那麼,是什麼讓你時隔多年又來找我呢,警察先生?

年代久遠的顏料黏在木架上,紅的顏色年年黯淡幾分。年輕人緩緩地說著,他的一隻手搭在畫架上,指尖摩挲那抹痕跡,心卻在客人那裡,細細地琢磨彼此之間的距離。

而窗外,隨著樹葉簌簌的搖晃,一滴雨水悄然飛濺於玻璃窗上,破碎時四起的水花在某一瞬間,竟比鑽石還要閃耀。

這就取決於你最近正在做什麼了,我的朋友。

男人坐在舒適的椅子上,四肢沒有動,隻有抿緊的雙唇開開合合。寡淡的月光下,烏鴉叼啄起身上的羽毛,與此同時,他翻開外套口袋,一張搜查令便被亮出,好端端地映入蕩漾著香檳顏色的眼瞳之中。

右下角流暢的簽名格外顯眼。

醒魂。

Part.Ⅳ Struct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