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REWELL 休加x柯納茲(1 / 2)

帝國命運手劄 丘比德 5702 字 11個月前

今天瑟彭察快樂公墓有一場葬禮,埋葬的是一個很討厭的靈魂。

柯納茲作為參禮者之一,收到邀請函的時候,離葬禮舉行隻剩下三天的時間。當時他在律所的辦公室,抽出信封裡那張寫著地點日期的藍色卡片,看到上麵亂七八糟的卡通裝飾,以為是哪位朋友開的玩笑,隻隨手夾進書裡,完全沒有放在心上。不過後來,就像是哈利波特收到霍格沃茲錄取通知書的場景,沒過幾個小時,前台就給他打了十幾個奪命連環電話,讓他趕緊下去去取信件,柯納茲這才意識到意識到事情的嚴肅性,慌慌張張地把文件丟給同事,然後跑下樓從前台小姐姐手裡接到了整整一盒子的郵寄信。

而每封信中都塞著一張小卡片,卡片上印著各式各樣的卡通圖案,色彩鮮豔,飽和度很高且沒有添加任何排版技巧,看上去就像是哪個還沒畢業的設計師隨便花幾秒鐘設計出來的。

唯一能看過眼的,可能就是每張卡片中央固定的兩行黑色印刷字體:

尊敬的柯納茲·沃倫先生:誠邀您於二零二二年八月三十一日中午十二點的瑟彭察快樂公墓參加本人的葬禮。

說實話,看完這些文字,柯納茲打開瀏覽器搜索了一下,才知道瑟彭察到底處於地球的哪個位置。從柏林到那裡有將近一千公裡的距離,他忍不住頭疼地盯著地圖中位於羅馬尼亞北部的紅點,又扭頭瞧了瞧手邊幾十張沒有留下署名的邀請函,猶豫了很久才深深地歎了口氣,並放棄掙紮,著手開始準備前往目的地的護照和機票。

幸好自己律所的老板沒有多問,便很體貼地批準了假條。於是七十二小時之後,順應著風的軌跡,在經過漫長的飛機旅行過後,年輕的金發青年終於拎著行李箱,踏上了陌生的東南歐土地。

權威的天氣預報早就說過,這是個好日子,溫帶大陸性氣候並沒有讓八月的天空過於炎熱,隻需要輕輕地一個抬頭,就能迎麵望見清澈的湛藍色平鋪於頭頂,緩緩流淌著幾筆乳白色的薄雲。說起來在此之前,他曾想象過葬禮的整個流程——可能是神情肅穆的神父抓著本聖經,用含混不清的嗓音念著那些無趣的禱告詞,也可能是一群互不相識的人穿著統一的黑色衣服,期期艾艾地相互安慰。墓地給人留下的印象總是那麼悲傷,好像天上的太陽都不會願意分享上帝創世時留下的明媚,但他這次萬萬沒想到,自己到達墓地的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遼闊無垠的澄澈天空,以及欣欣向榮的柔嫩綠茵。

瑟彭察的快樂墓地不像個墓地,倒像是個歡快明亮的野營地。平坦的泥土地上沒有鬱鬱蔥蔥的樹木遮蔽陽光,隻有幾棵年老的鬆樹裝點著夏季的時光。悠悠的風似乎帶著點甜味,柯納茲站在這裡唯一的白色教堂邊,放眼望過去,都是被裝飾得五顏六色的墓碑,像是教堂裡具有破碎美感的彩窗,還配有與眾不同的浮雕漫畫。

快樂的氛圍不僅僅停留於這片露天墳場的名字上,更是融入到生命消亡與蓬勃的相輔相成之中,見證生命的循環。金發的年輕人忍不住脫下黑色西裝外套,搭在胳膊上,孤獨且茫然地注視著麵前從未見識過的風景,蜂蜜色的眼瞳徐徐流動起金箔般的陽光。

怎麼樣,這裡風景確實不錯吧?

忽然,熟悉的嗓音趁著雲影的漂浮,如同盛夏夜裡熱烈的煙火,自然而然地湧入柯納茲的耳中。沉浸於放空自我的年輕人愣了一下,隨即循著聲音調轉視線,就看到一個高挑的身影正趴在教堂頂樓的窗台上,笑嘻嘻地衝著自己打了個招呼。

那是個三十出頭的男人,頂著一頭乾淨利落的黑色短發,身上掛著寬鬆的夏威夷襯衫,從肩膀開始傾瀉出流暢的褶皺。溫暖的風穿插在發絲之間,他迎著光,看不太清楚臉上的細節,但柯納茲還是隱約瞧見了鼻梁上那副黑色方框太陽鏡,還有嘴角上揚起來的不羈的弧度。

休加先生?

幾乎沒有經過任何的回憶,柯納茲就認出來那個大大咧咧的家夥叫做休加。他記得,自己實習結束後接待的第一位客戶便是這個男人,處理的是故意傷害案件的辯護。隻不過那時那家夥還穿著服帖的黑色手工西裝,打扮得有模有樣的,乍一看還以為是哪家金融公司的高管,結果名片遞過來,發現竟然是安保公司的高級合夥人兼安全顧問。據上司介紹,他為許多名人提供過私人安保服務,包括拉古斯家受儘寵愛的小少爺,不過當時的柯納茲看了眼對方高挑修長的身形,立刻懷疑地挑起眉,實在無法將這位客戶與電影中那種身手過人的彪形大漢聯係起來。

直到後來有一次,他在社區的健身中心偶然遇到了休加,看他隻在腰間係了一條浴巾,身上的水珠還沒擦乾便懶懶散散地從淋浴間走了出來,柯納茲這才盯著那身幾乎完美的肌肉,一邊捏了捏自己的肚子,一邊心不甘情不願地承認衣服對於身材的欺騙作用是如此之大。

您怎麼會在這兒?

如今身處異國他鄉,年輕人打量著不遠處衣著休閒的黑發男人,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金色的發絲如同新生的草葉柔軟地拂過耳尖,他不禁微微眯起眼睛,揣測對方可能是陪自己的客戶來這邊旅遊,但他又很快掃視了下四周,卻並沒有從諸多聳立的藍色墓碑之間發現任何可能的雇主。而與此同時,樓上的休加看上去也並沒有被這略顯尷尬的寒暄所嚇到。隻見他嗬嗬地笑了笑,便轉身離開了窗台,像一隻見到雪地的哈士奇,沒過多久就跑下了樓梯,樂嗬嗬地站到柯納茲的麵前,藏在鏡片後的眼睛閃爍起狡黠的光。

或許就隻是恰好遇到?可能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吧,命運,哈哈哈哈。

刹那間,隨著男人的靠近,一股糖果的甘甜氣息浮動在空氣中,將他的嗓音灌入獨特的起伏變化。休加踩著人字拖,僅僅站在年輕人的身邊就投落大片的陰影,將那雙蜂蜜色的眼瞳完全包裹於陰涼之下。至於他口中那堪稱糊弄的回答,柯納茲習以為常地歎了口氣,然後熟練地拍開襲向自己頭頂的爪子,壓根沒有把對方的話放在心上。

畢竟身為這位高級安全顧問的長期法律顧問,金發年輕律師沒少和這家夥打交道。過去幾年的時間裡,從勞動合同的審查,到法庭上的刑事辯護,柯納茲都為男人一一擺平,甚至連遺囑的內容都由他一個字一個字地檢查過語法,並完好地保存在他辦公室的保險櫃裡,其他任何人都不曾見過。

然而這次,看見年輕人無奈的表情,休加似乎終於放棄了往日插科打諢的做派,聳了聳肩膀,和沙灘上享受陽光浴的遊客沒什麼兩樣。

好啦好啦,畢竟人間險惡,雖然我們倆已經解除雇傭關係了,但我承認,就是有那麼一點點放心不下整天隻知道處理文件的小柯納茲,所以就過來了。

說完,在玩世不恭的笑容的掩飾下,男人從沙灘褲的口袋裡掏出一顆糖遞給柯納茲,黑色的發絲也隨之真誠地擦過鬢角。這是他的一個習慣,或者說怪癖,每次裝作不在意的時候就嚼上一顆糖,所以總是會隨身攜帶這些小玩意兒。對此,柯納茲不做任何評價,隻一邊提醒對方記得預約牙醫,一邊漫不經心地看過去,就見到一粒糖果小小的,圓溜溜的,沒有任何雜質,被透明塑料的包裝紙攏在手心,正折射著五彩繽紛的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