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提亞修小時候曾瘋狂迷戀怪物戰隊,為此庫洛伊茲拉著整個護衛隊角色扮演了動畫片裡的造型,後來甚至還拉著庫洛威爾一起穿戰隊的隊服,以至於公爵躲在自己的領地,整整一年都沒有回過王城。或許正因為那次折磨,庫洛威爾覺得對方又要故技重施,於是立即扯了扯嘴角,用表情無聲地發表著內心的抗議。
兩人由於性格不同,在教育晚輩的理念上有所分歧,經常一言不合就開啟辯論賽模式,一個當場背誦教典裡的箴言,一個當場編寫軍事理論與實際操練教程,庫洛姆作為長兄,雖然早就習慣,可現在想想,要是換做自己看到叔叔們這副模樣,恐怕也要選擇表演當場叛逆。此刻,他夾在兩人中間,有點好氣又有點好笑地擺了擺手,隨後既不打算遵從庫洛伊茲的方案,又不打算偏袒阿諾德公爵,而是抬起手喊來了傳令官,打算把這個燙手的山芋丟給其他倒黴蛋。
“讓豪森和庫拉德家的家主過來一趟。”
當然,庫洛姆並不是故意要給自己的臣屬出難題,也不是不信任自己的弟弟們,他隻是單純地想聽取一下局外人的建議而已。國王的命令擁有絕對的效力,庫洛伊茲和庫洛威爾紛紛閉上嘴,隻有提亞修瞬間皺了皺鼻子,似乎沒想到事情會鬨得這麼大,與此同時,那雙碧綠色的眼眸中,騎虎難下的惶恐就像是風中的白羽,一閃而過,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畢竟王室成員都知道,雖然庫拉德家族的人大多數都溫溫柔柔地研究草藥,但豪森家族暗地裡卻絕對是國王手下最專業的清道夫,這個家族的家主也一直傳承著殺伐果斷的性格。人們都說,阿諾德公爵解決明麵上的亂事,豪森家家主處理背地裡的臟事,這兩位是拉古斯王國絕對不能招惹的權貴,有時候嚇唬不聽話的小孩,就可以搬出這兩位的名號。從熟悉程度來說,提亞修自然不怕阿諾德公爵,可因為從來沒有接觸過豪森家的家主,他不免有點煩躁地放下刀叉,完全搞不懂這些大人們腦子裡究竟在想些什麼,隻能小聲地用彈舌音抱怨了起來。
“嘖,煩死了。”
結果聽從召喚前來的家主卻是兩位眉清目秀的年輕人。
其中一位是個酒紅色短發的年輕男人,戴著細框眼鏡,黑色的禮服下暗暗流動著軍人般乾淨利落的氣息。他像是一柄肅穆的劍,筆直地佇立在眾人麵前,冷靜的視線藏在鏡片後麵,即便是碰到提亞修頭上那抹跳脫的粉色,也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驚訝。而另一位則是淡紫色頭發的年輕人,發尾微微翹起,還沾著幾片小樹葉,眉眼之中繚繞著晨霧似的溫柔與憂愁。
於是庫洛姆像是見到了許久未見的老友,很高興地邀請兩人落座,並把情況簡單概述了一下。隻是當他歎著氣,抱怨起庫洛威爾想要直接剃掉小王子的頭發時,不知道從哪裡被拽過來的庫拉德家家主微微失神了片刻,隨後與自己身邊酒紅色頭發男人交換了下眼色,便一邊保持著溫和的笑容,一邊偷偷地把手裡的園藝剪藏到了背後。
“這樣也挺好的,尊重孩子的想法嘛。陛下大可放心,提亞修殿下一直都是好孩子,不會做什麼壞事的。”
很快,那位藏著剪刀的家主就用他柔和的語調,安撫住這位被嚇了一跳的老父親。至於他話語中的誇獎,小王子沒有反駁,也沒有沾沾自喜,反倒是假裝咳嗽了兩聲,裝作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確實。如果陛下是擔心和小王子沒有共同話題的話,不如向基德請教請教?那個家夥很擅長應付這個年紀的孩子。”
等到那位看似柔弱的家主說完,豪森家的家主便推了推眼鏡,冷靜的腔調隨著鏡片的反光,開啟了一個全新的研究方向。基德作為這一任的斬魂,同時也是空賊團的首領,收留了不少遺孤,庫洛姆對此人有所耳聞,偶爾從庫洛伊茲那裡聽說他的傳奇故事,所以國王認真思考了半晌,覺得挺有道理,而庫洛伊茲也像是找到了知己一般,非常認同地點了點頭,順便沿著這條思路,開始思考起提亞修適應修行生活的可能性。
“是啊。不如讓提亞修跟我一起去教會住幾天吧。”
在教會長大的孩子經過神明的感化,無論長相多麼凶惡,內心都十分善良。庫洛伊茲當然對提亞修的外貌沒什麼要求,隻希望他的內心不要因此迷失了方向。然而還沒等話音落下,一旁的庫洛威爾仿佛看透了什麼似的,就眯起眼睛,輕蔑地嗤笑了起來,然後以傲慢的姿態,硬邦邦地丟出另一個可能性。
“還不如跟我去騎士團待幾天。”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去教會和去騎士團沒太大差彆,可偏偏一個往西,一個往東,都要遠離拉古斯的王城宮殿。庫洛姆情不自禁地抬了抬眉毛,愣了愣,並且頭一次開始懷疑,自己的兩個弟弟到底是想解決問題,還是單純想趁機把提亞修誘拐到自己的地盤上去。想到這兒,國王立馬否決了兩位弟弟的提議,不帶片刻猶豫,就連報銷他們賬單的時候都沒這麼迅速過。
隻有庫拉德家的家主歪著頭思索了一會兒,才想起想起了什麼關鍵信息一樣,眨了眨眼眸,然後笑著打斷了幾位王室成員之間的相互拆台。
“不過說起來,這是不是也代表提亞修殿下成長到人生的新的階段了呢?感覺值得好好慶祝一下了。”
這下,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這位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家主身上。寬敞的空間內頃刻間寂靜無聲,隻有陽光鋪灑在地麵,緩慢地挪動著光影的變化,他們紛紛保持著沉默,仿佛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而提亞修卻是滿臉震驚地打量著對方,完全弄不明白這人到底擁有怎樣的思維方式,竟然能樂觀到這種境界,以至於讓叛逆少年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不知不覺間被整蠱了。
然而更可怕的是,在場的其他人不知道為什麼,還全票通過了這個聽上去最離奇的方案。提亞修目瞪口呆地坐在桌邊,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已經能夠完全想象出,到時候這群家夥會鄭重其事地舉辦一場盛大的晚會,邀請全國各地的重要人物出席,然後一邊開香檳,一邊拉出一條橫幅,上麵還明晃晃地寫著“恭喜提亞修進入叛逆期”幾個大字。
這不僅不帥氣,還很羞恥。
於是,經過一陣激烈的思想鬥爭之後,少年趁著大家還沒有開始討論具體的流程安排,趕緊一拍桌子,站起身,大聲宣告自己的叛逆期已經結束了,順便還把自己的耳釘和唇釘統統摘了下來。結果沒想到那幾位長輩僅僅瞥了一眼,就像是沒聽到一樣,迅速回過頭,然後你一言我一語地商量著慶祝會的事情,不僅僅擬定好了邀請名單,甚至還考慮起到時候請多少家媒體進行全國直播才比較合適。
至此,巴魯海特·提亞修·拉古斯的叛逆期持續了不到一天,便正式結束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