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著會厭倦的危險天天樂此不疲的吃著公寓對麵街上的小籠蟹黃包,那是我在這邊唯一可以吃到的中國味道。沙勒羅瓦城分為上城和下城兩部分,僅以一條非常傾斜的小徑連接。過去就這麼悠遠的通向未來。
姑父上周過身了,他是地地道道的比利時人。姑媽看上去氣色不錯,這讓我們都很放心。不知道哪天早上,她拎著一袋子小籠包出現在我麵前,喏,拿去吃!
咬一口,鮮嫩的汁水瞬間湧出。湧出來家鄉。是一家中國夫婦開的小店,我慶幸的很。店麵夾在林立的建築中,顯得倉皇不安。我不解這裡的建築為什麼要任其風蝕腐朽而不過問,或許也是一種美與醜的結合吧。斷垣殘壁處處可見,我想念布魯塞爾。出了國,不管有多麼傷心,姑媽還是拉著父母去旅遊。布魯塞爾,我執意不去。莫名的,不想去。也許是天冷的我懶散了。父母拿我沒辦法,姑媽也不勉強,她曉得我自小執拗,安排了一位叔祖母照顧我。我對沙勒羅瓦沒有一見鐘情,或許因為這裡埋著我那位異國的姑父,甚至我同他隻講過幾句話。他懂得英語,卻喜歡講法語,與我有著最直接的障礙,儘管如此,我卻絲毫對其他地方沒有興趣。
瞳,你莫亂跑呦!
叔祖母留下些水果在台桌上就和鄰居老太太打牌去了,她們一玩兒肯定是一整天。我是絕對會亂跑的。
慶幸這邊的物價不貴,我帶出來的零花錢隻有30歐元。
我那可憐的姑父怎麼就隻住在這麼偏僻的地方啊!街市要走好遠,我準備放棄。在一家五金點門口,蹲著一個當地的小男孩,他看到我手裡的相機,興奮地“j'aime!j'aime!”我沒有掃興的離開,給他拍了一張,他樂嗬嗬的點點頭:merci!
對於你,我在街角坐下來開始懷念了。八歲那年的夏,姑媽在弄堂裡給我照相,你突兀的跑出來,搶了我的鏡頭。那是,你最後留在家裡的微笑。瞬間,就在姑媽的厲色中揮散開去。為什麼在十二年後的比利時,我還是忘不掉呢。我以為我離開了,就會忘掉那年你給我的微笑,但是,徒勞了。
你拉著我,孩子般的說,瞳,我將來不在了,你也要記得我最初的樣子。
男孩子很少有喜歡花的,而你獨愛虞美人。虞美人不是罌粟!你不止一次和我爭辯,我喜歡看你生氣的模樣。知道了虞美人是比利時的國花。
我們家不是封建遺族,但對你的不公平似乎從未停止過。姑媽和父親不允許我和你有過多的接觸,祖父過世後,更是丟下你全部搬離了我們最初的城市。
隻因為你是,祖父續弦娶的年輕的女人帶過來的小兒子,比我大7歲的叔叔。我喜歡看你靜靜坐在那裡,用我的蠟筆繪滿了小翅膀在課本上。斑駁淋漓的色彩,我看著看著卻發現裡麵滲出了淚水,你的淚水。
我以為我可以試著去自己走原來的路,可是當我看到街角的單人孤燈,鐘擺殘缺的指針——我知道我失敗了。
敗在沒有你的奧斯坦德
時間冷的可以呼出一口氣來。我沒有穿外套,兩隻手來回搓著。街的另一邊,酥魚麵包的烤香嫋嫋飄來,緊緊地包裹住我,我輕輕閉上眼睛,嗅著這熱氣,流淚了,但我沒哭。
買了酥魚麵包,知道那並不是我喜歡的,但它比蟹黃的濃鬱,此刻我隻想吃掉它們。吃掉,可以幫我堵一下眼淚。在病房喂你喝粥的時候,我偷吃了好幾口都被你發現了。你笑到喘不動氣,臉憋得通紅。我也氣鼓鼓地瞪著你,跑去買了好幾碗準備吃給你看,你知道我不開心就愛吃東西的。我拎著服務生打包了好久的粥回來時,你已經被送進病危觀察室了。
床單上殘留幾朵鮮紅,對著你茫然的母親肆意咧著嘴。
路過一家舊家具店,店名“No. 7 carriage”。我極少數在這見到英文的店名,駐足停留。卻在不經意間發現,窗台種著葳蕤的poppy。
我不敢走近,怕看一眼又要落淚了。
在異國的小街看到了你最愛的花,想第一時間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