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號車廂有你種的虞美人 對……(2 / 2)

你說,你很同情虞美人。說她名字哀傷,外表也時常被人誤解。你養的虞美人從來不會枯萎的不是麼。即便是到了你離開的時候,她們也依然嬌豔。你支撐著虛弱的身子著每天打理她們,我心疼卻無能為力。也許你真的隻是一個小孩子,倔強的很。你伸手去抓架子上的小噴壺,一失手讓它滑落下來跌跌撞撞砸在我的筆記本上。水滲進鍵盤裡,我終於有了堂而皇之的理由不給家裡發郵件。你卻背著我們和護士自己去了醫院外麵給我修電腦。拿到完好無損的筆記本,你歪了頭若有所思的說,一定要聯係的,家是一定要回的……說起來和我很像啊,要不然不會以生命相威脅才讓姑媽同意我來照料你。

音響傳來香頌“Merci d'avoir apparaît dans ma vie”,我手忙腳亂的差點把咖啡店的紅茶杯子打翻。那是你最愛對我講的話:感謝你出現在我生命。我又何嘗不是呢。

我相信世上每一棵虞美人都是你栽種的。正如同你相信我愛你一樣。

我不能稱之為“祖母”的那個人天天計算著你的身後事要花掉多少錢,我嫌惡她的惡毒也憐憫她的悲哀。姑媽一分錢也沒讓她拿走,唯留給了她一隻贗品花瓶。

沒有設想過你走之後的世界。我把病房裡所有的鐘表全部都拿走了,也會偶爾領你出去曬曬太陽。因為你是喜歡陽光的。你喚我,瞳,可能我離開了又會多一些陽光給你。我還未回話,你媽媽就一下子失聲慟哭起來。你反而笑了,第一次見你笑得那麼會心得意。

我買了一條醬紫色大圍巾,因為你說過我戴著圍巾好看。我站在沙勒羅瓦最高的塔樓上係好圍巾,把自己的脖子包圍的嚴嚴實實,然後對著東方,學著《情書》裡麵渡邊博子的樣子,奮力的呐喊著,我很好,你好嗎,我很好,你好嗎,我很好,你好嗎……

一滴一滴的淚珠敲打著塔樓的圍牆,問候百年的過客,你是否也有傷心事呢。

一整條街都流淌著我的淚水,不過陽光會把它們烤化的。

我看著你,你看著我,我隻要這麼簡單的生活,不可以麼。

鞋帽店,一頂頂厚重的棉帽子羅列,驚喜的發現有一頂特彆適合你。寶藍色的帽簷和褐色的帽頂,似乎一種力量就要指使我掏錢了。但我知道,就算我買回去給你你也不會要的,每次給你的帽子你都不要。栗色的頭發早已經稀疏,你卻從不遮掩。笑眯眯的說這是獨一無二的發型,怎麼可以不給彆人看呢?

醫生下了病危通知單,最後一次手術,你媽媽已經昏了過去,由我來簽字。醫生問我的身份,我淺笑著說我是你女朋友。可以想象如果當時姑媽在場,一定會狠狠扇我一耳光。你進了手術室,我在門外的長椅上瑟瑟發抖,不是緊張而是害冷的發抖。冷的我的長發都開始遊移。門上的紅燈閃爍,這輩子我都不會再喜歡紅顏色了。

我鼓起勇氣叩開“ No. 7 carriage”的門,老板娘是個駝色卷發駝色羊毛衫染著駝色指甲油的女人。“Bienvenue,Emily!”她熱情的招呼我為“艾米麗”,但並不上前迎接,她或許也知道,我這個獨自來的女孩子不可能買什麼舊家具的。

喜歡牆角的那架舊鋼琴,可能它老的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了。它是正對著窗子的,每天都可以看到虞美人的。我走進了看那些虞美人,輕輕把耳朵伏在她們旁邊,鋼琴是聽得懂我們之間的談話的。出門的時候,我看到在那架鋼琴的鍵盤盒上還躺著一隻微型的木質小鋼琴。我盯著它看了很久,然後把它拿起來,準備去問問價格。駝色老板娘微笑一招手:拿走吧!

我感激的謝了她,把小鋼琴握在手心裡走出店門。

因為,它和你很像吧。

我把長發紮成馬尾,叔祖母焦急的在手機裡喚我。奇怪她今天怎麼就隻打了一上午的牌呢?可能是輸的夠多了。不知道她是怎麼教會鄰居比利時老太太打麻將的,以前一直是天天贏錢。也許那老太太揭穿了叔祖母的小計倆,又或是她真的學會了打牌。

就像你學會了算塔羅牌之後就再也不上我的當了一樣。你讓我不要相信推算命運之類的遊戲,我聽你的,真的從來都不信。你閉上眼睛聽我給你念書,你說你不讓我停我就不停,我聽你的,一直念到整本書結束。然後知道了,你悄悄走了。

不用發愁在比利時買不到虞美人,中國風的名字在這裡似乎很不適合了。

小鋼琴擺在我的窗台,我在窗台通了暖氣管,上麵種著大片大片的虞美人,都蔓延到了屋子裡。香氣微醺著我和叔祖母,不過一會兒她就下樓去了,說是對花粉過敏。姑媽來電話要我去布魯塞爾和他們會合,我問,市政廳前麵有虞美人嗎?姑媽回絕了我,大冷天的哪有花擺。我笑著說,七號車廂就有,所以我不去了。沒容姑媽反應過來,我已經把電話扣掉。但是一下子想起來,為什麼“ No. 7 carriage”就有開著的虞美人呢?

後來才明白,因為,都是你種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