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你會說「我希望這個孩子誕生的時候擁有足夠的保護與足夠的領土」呢。”唐斌羽說。
“也有這方麵原因…。”泰坦也不否認,“但是不隻是這個孩子…你,還有這裡的每一個生靈,在這裡能夠尋到一方淨土,我便也心滿意足。”
唐賓語看著遠處的星光閃爍,還是搖了搖頭,說: “…我不能理解。你好像愛我…就像是我捧著那些新生的小蛇一樣心生憐愛。但那好像並不能等同。”
“是的,那不能等同…你終將抽枝發芽,成為參天的巨樹。那並不是我可以憐愛的,我們是相共鳴的…平起平坐的。”
“所以說我不理解。”唐斌羽低下了頭,看著海浪衝刷著自己的鞋麵,看著自己的手在黑夜裡模糊不清,“我不理解你所說的。…我不是樹木、我也不是基石,我隻是他們眼中的提線木偶——我隻需要打著轉兒舞蹈就好。”
“那沒有關係,我們隻是朋友。”
耳機裡傳來的話語鑽入耳廓中,又有些許順著耳機的縫隙飄散到晚風之中。唐斌羽背後的火柴劈裡啪啦聲漸漸微弱了,在濕漉漉黏糊糊的海風之下,最後的火苗隻搖曳了一下便熄滅了。隻有衝天的雲霧還在倔強地連成一線。
“踩上我的尾吧,我送你去看看月亮。”
泰坦突然說道。
唐斌羽茫然的眨眨眼,但這個時候他的眼前已經有一條巨大的觸手…蛇尾巴出現了。那比起尾巴更像是一個小型平台…隻是一個尾巴尖就越超人類所能想象的極限。
但是唐斌羽還是爬了上去。雙手抱著濕漉漉的鱗片,嗅著海水潮濕的氣味。他一路被托舉著,遠離波光粼粼的海麵,遠離飄渺的煙塵,逐步接近著頂峰的月色。
但他最終觸碰不了月亮。
月亮是白皙的,巨大的,圓潤的。轉頭遙望的話就能看到那一輪皎潔。如此一想那些古人稱呼月亮為白玉盤似乎也並不奇怪或者說無法理解。
海風蕩漾著,吹拂著他耳畔的發絲,撫摸過誰的麵頰。唐斌羽伸手正對著月亮,像是孩童懵懂地伸手向搖鈴一般。
“我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
泰坦突然說。
是什麼禮物 ?。唐斌羽張開嘴,下意識地想問。但這個問題最終沒有從他的嘴唇間吐出。
因為在那一瞬間,泰坦消失了。——不,那與其說是消失,是那些肉質瞬間的被腐爛掉,化為飄渺的塵土沒入海水之中。被托舉著的唐斌羽刹那裡因為失去了地麵也極速墜落而下。
強烈的失重感裹附著夜空中墜落的唐斌羽。玉白的月亮恍惚間從指尖晃過飛離視野,被重力拖著視線隻能仰望著無邊的星空,星海無聲閃爍著、注視著,就連驚叫也被堵塞喉嚨裡。
下一瞬,腥鹹的海水沒過他的鼻腔眼眶,嗆的喉嚨發氧,卻捂住了抽動著的淚腺。遙遙指向夜空的蛇尾隻剩下泛黃的白骨,孤獨地屹立著,遙望著那輪不可觸及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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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稟羽猛然坐了起來。
他們現在仍在海神號上。漆黑的夜與漆黑的房間,夢中的窒息感仿佛延伸到了現實,於是唐稟羽隻能大口大口喘息著,貪婪的吸取著周圍的新鮮空氣。
慢慢地,唐稟羽的呼吸緩和了下來,那顆劇烈搏動的心臟也終於平複了下來。逐漸適應黑暗的眼簾中照出的是柔軟的白被,與床尾那邊睡的半死不活的提坦。
唐稟羽突然問: “提坦,你餓了嗎。”
睡的不省人事的提坦當然聽不到這一句,繼續縮在床尾一動不動。
於是唐稟羽起來了,她整理了一下身上有些褶皺的白裙,從床頭櫃上撿起來阿寧給她的筆記本還有什麼。她踩著皮鞋推開門扉,走過漫長的走廊,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就像是她之前在鐵房子裡也可以無聲無息走動一樣。
他們已經遠離蘭多了。
月色依舊皎潔,卻不如夢境中那般巨大到仿佛可以籠罩整個視野。唐稟羽依靠著甲板上的欄杆,就連呼吸也與海風融為一體。
她拿出了筆記本,高高抬起,直至遮住視野中的月亮。又拿出她帶出來的另一個物品——那是一個打火機。
打火機的按鍵被按下那一瞬間發出「哢噠」的細微聲響,再然後長條的火苗便高越而起,又被海風吹著隻能可憐側傾躺下。
火舌舔上筆記本的封頁,借那一角紙張作為著落點大肆起舞起來。它像是一顆燃燒的火球貪婪吞噬著每一寸土地,每吞噬一寸領土又失去一寸焦土,像是月色裡灼燒的星火起舞,又在最後將要燃儘之刻被隨手拋入夜風之中、沒入深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