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提到被丟掉的徽章的時候,呂澤翎顯然愣神了好久。——那種愣神與其說是百感交雜…不如說是好像什麼印象都沒有了。
大半天後他才猛一拍掌,醍醐灌頂又恍然大悟地想起來了似的。
反應過來的他聳聳肩,顯然不覺得這事好像有什麼不對: “我現在也不是破謎者了,放在那邊也隻是放在那邊。…現在的我,隻是神明的恩惠之下小小的一介子民罷了。”
………呂澤翎真的是這麼想的嗎 ? 小夥伴們難以置信地看向呂澤翎。他們會不會…難不成就連他們中的誰、終有一天也會變成這樣嗎 ?
“我從前也像你們這般活躍…如今想起來也還算懷念。——但在這裡…直到那一天為止。我才發現我從前追隨的東西是多麼可笑。”
呂澤翎笑了笑,像是過來人一樣對著幾個孩子講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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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本該死去的人…以他年輕時候的模樣從塔中走了出來。
呂澤翎見過他年輕的模樣——在幾天前,這位老人…不、現在變成年輕人了…他還給他看過,懷念了一下年輕時候的好精神。
「但是時間一去不複返啊。」呂澤翎歎了口氣,為老人感到懷念。
但老人 (*幾天前的年輕人) 卻沒有那麼悲哀,隻是笑著說「我的青春很快就會回來的」。
確實如他所說…。從塔中走出來的年輕人,笑著和呂澤翎揮了揮手打個招呼,說「你看,我的青春確實很快就回來了吧」。
甚至還保有著以前的記憶。………就像是時間倒流、就像是新生那一般。呂澤翎呆呆地看著年輕人邊走邊伸懶腰,嘴上念叨著今天中午做什麼午飯好。
…這就是「永生」。呂澤翎突然想到。這就是「Senmorteco」(*森莫特科)。
“你們的那座塔…應該沒有規定說不給外來人去爬吧 ? 。”
呂澤翎對大祭司說。
“我希望我可以進去看一眼。”
麵對呂澤翎提出的這個要求,大祭司點了點頭。他從懷中拿出了一把鑰匙,遞給了呂澤翎。
呂澤翎愣住了。…他甚至已經準備好被拒絕,自己要如何反駁爭取的說辭昨天在床上也編好了,甚至製定了「如果再被拒絕要如何逃過所有人的視線偷偷摸摸登塔」的計劃。
他想了那麼多的計劃,卻唯獨沒有猜到大祭司想也不想就同意了他的這個請求。
大祭司看出了他的猜疑,卻隻是神秘莫測地拍了拍呂澤翎的肩,將手中的鑰匙遞的更前麵些。
“你的到來是神明的意誌…更是神明的期望。”大祭司說,“祂凝視著世間的一切,而我們作為神膝下愛子,又怎麼能違背祂的意誌呢 ? ”
………好吧,這幫白色袍子的人說話確實都是這個風格。呂澤翎這才猶豫著伸手接過大祭司遞來的鑰匙,又不解詢問: “你不害怕我對你們的神做出些什麼嗎 ? ”
大祭司的顏麵還是躲在白袍之下看不清,語氣中也聽不出什麼特殊的情緒。
“祂絕不是那種輕易能被推翻的偽神。”
大祭司說。
這句話說的輕飄飄,卻又有著十足的重量。它長久的縈繞在當時的呂澤翎心中,一直在耳邊回蕩著,就算他已經打開了「塔」的大門,踏上了那個向下的樓梯。
這個村莊被宗教滲透的很深,甚至滲透到日常的用語之中。
例如說,所謂的「深淵之上」…深淵自然是指這個巨大的深坑,而「上」說的其實是正常的下。原住民口中的「神明」居住在「深淵之上」的意思,也就是這個塔——這個向下生長向下建設而起的塔——的儘頭就是「神明」的居所。
就連這座巴彆塔其實也不是向上建立的,而是一路向下的。
塔的內部沒有什麼燈光,在提前征得了大祭司的同意之後,呂澤翎從村中取了一柄煤油燈,用以照亮前路。
這裡的地理環境本身就陰暗潮濕,也沒有什麼日光。因此這座通風條件更差勁的塔的台階上總遍布著青苔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呼吸、踩步、火苗搖曳…在寧靜的塔中、這就是唯一的生機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呂澤翎突然看到了光…是的,光。
那是一種什麼光芒呢 ?
柔和的、白皙的,就連呼吸裡都沾染著清冷的甘味潮濕。腳下的台階何時褪去了灰黑與青苔 ? …不知道,但低頭看去的時候,腳下確實是白玉做的台階。
仿佛感應到某種感召似的…呂澤翎朝上 (*下) 走去。
那是一座巨大的殿堂。潔白的女皇——不、不 …他怎麼能用人類的詞彙來形容祂 ? 。白皙的指節,豐滿的胸脯,如水中睡蓮一般層層疊疊綻開的裙擺。那嬌小的臉頰在聖光之下半掩著,帶著某種「猶抱琵琶半遮麵」的美感。
仿佛感受到呂澤翎的到訪,祂睜開了眼。那像是純正又不含一絲雜質的紅寶石,無機質一般冷冷地掃過到訪之者。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眼神呢。人形的生物卻懷著非人形的心臟,那雙紅瞳看著呂澤翎,但也僅僅是看著。瞳孔的深處什麼也沒有映照出來。
這是一場朝見。呂澤翎突然這麼想到。
“人之者…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