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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兄,今日怎生走的如此之急。”散學欲歸家的裴慎不解,他素來與這同窗並無交情,疑惑地順著他賊眉賊眼的目光望去。
葉清秋正翹首找人,注意到裴慎的位置,她欣悅地朝他招手。
“你這妹妹真是生得副好樣貌,遠而望之…”裴慎拂開他的手,徑直朝葉清秋走去。
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她拉著他,穿插人群,烏發如水墨灑落腰間,不時偏向他的側臉帶著無限生機,不加雕琢,不尚裝飾。
葉清秋不是他親生妹妹,裴慎一直都知道。他自幼聰慧,記事極早。裴父因累勞成疾早已病逝,裴母生產完後便四處奔走找活計去了。
五歲的他初見團子自是好奇不已,臉紅皺皺的,甚是醜陋,他對那潔白無瑕的小腳丫卻甚是喜愛,無事便愛戳弄一番。
可沒過幾日,母親便將妹妹抱了出去,卻抱了個雪團子回來,這個團子不僅有著小腳丫,就連那臉也是瑩白,他更是喜歡,整日抱著不撒手。
母親忙於生計,葉清秋算是他親手帶大的,從垂髫到豆蔻。小時未避男女大防,妹妹對他也甚是親近。直到她裙上出現微紅,她便與自己不似從前親近。他很是不解,直到被同窗塞了香豔本子,才一知半解。
他自認君子不縱色,閱後便要將本子燒掉,不料就遲疑一日,畫本便被少不更事的妹妹發現,他燒紅著臉奪過畫本,惱怒問她:看過沒有,妹妹搖頭,雙眼紅潤,淚珠滾落。
他連忙低聲哄她,直教她眉開眼笑,他便同她一起將畫本燒了。火舌吞噬畫本,灰燼四散而去。焰火熄滅,但另一團卻燒進心裡。
此刻他被葉清秋拉著的他,心上火正豔,燒的他渾身滾燙,他們穿街走巷,眉歡眼笑。
中秋佳節,圓月高懸,已有人沿湖放燈。葉清秋鬆開他的手,掏出兩個皺巴巴的小花燈,因著奔跑還是有些損壞,她歉意地笑笑,將其中稍好些的遞給了他。
他們兩個小心地將花燈放到湖麵,葉清秋拉拉他,閉眼對著花燈許願。裴慎側頭望著她,花燈影影綽綽,照在她秀美的臉上,她睜開眼發覺他沒許願,便督促他閉眼。
裴慎閉上眼,心裡默念:願家人平安順遂,保她喜樂無憂。他睜開眼,入目便是一塊玉佩,泛著暖光,似開在手間的溫月。
葉清秋低頭掛在他的腰間,“阿兄,生辰快樂。”
“砰!”她的背後爆開煙火,他瞪大眼,呼吸微頓,這一幕被少年裴慎刻進心底,曆久彌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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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清秋順道去收了佃租,回到葉家已接近傍晚。她改道去庫房拿出紫金硯台,便往葉燕初那去。
“明早拿著這硯台去同柳先生賠罪。”
葉燕初正是氣頭上,見葉清秋隨意進出庫房,更是發氣。
“春容姐姐那般好,都是你趕走了她!我不要你這個姐姐,我要春容姐姐,葉清秋你那來的滾回那去。”
葉清秋神色如常,也不管他鬨,將硯台放下就要離去。這葉小霸王那忍得,抓起硯台便砸向她,翠竹大呼,葉清秋隻覺小腿一陣劇痛,她無名火起,撿起硯台發狠一般擲丟回去。
“葉燕初你給我聽好了,你認我也好,不認我也罷,我葉清秋都是葉家堂堂正正的嫡長女!這大大小小的鋪子要不是我撐著,葉家早垮了,你能有底氣仗著你葉家少爺的身份去外麵作威作福?”
端著飯菜而來的衛姨娘被這變故嚇得丟了托盤,她撲向葉燕初查看他額間的傷勢,“我的兒阿!快去請大夫!”
葉燕初摸了一手血,指著葉清秋大吼,“你給我滾!”
葉清秋聞言,扭頭便走,翠竹欲追,被衛姨娘並幾婆子拉住不放,她掙脫不開,隻能大喊小姐,葉清秋恍若未聞,一瘸一拐地衝出葉府,家仆也不敢攔她,隻得遠綴其後。
因著中秋將近,街道燈火通明,夜市熱鬨非凡,葉清秋紮進人群,有意甩開跟來的人。她現在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遠離葉家。家仆遍尋不見,隻得作罷,皆回去稟告主母。
她的腿愈發疼了,但遠不如心痛。悶頭衝了好一會,抬頭竟發現到了裴府。門口守衛見這美貌女子失魂落魄,便好心上前搭問,葉清秋回過神,不理守衛顧自走開了。
守衛討了個沒趣,正要退回門口,剛巧管事開門而出,見他擅離職守,麵露不悅,守衛連忙指了指葉清秋,解釋原因。管事看去,隻見葉家小姐消失在轉角,看那模樣似是獨自一人。
管事以為她隻是偶然路過,便沒放在心上,喚人去備馬車,裴大人今晚與友人相約,需要出行。
裴慎坐在馬車上,腦海中還回蕩著她的笑顏,他無端厭惡自己,她那般貪慕名利之人,自己竟還想著她。
他掀開窗簾子,欲借熱鬨場景驅散煩悶,卻見翠竹一臉焦急,帶著幾家仆穿行街道。他“啪”的關上簾子,閉目養神,真是那都不順心。
管事坐在前室,也瞧見了此景,聯想到之前女子的背影,不由得嘟噥道,“這是在找葉家小姐吧?”
裴慎睜眼,掀開車簾,低聲詢問,管家這才將剛才的事娓娓道來。
“可瞧著往什麼地方去了?”
“似是城北淇河處。”
裴慎此時正在城西,他鑽進馬車,冷聲吩咐,“去淇河。”
腿痛實在難忍,葉清秋便在淇河邊坐下,撐臉看著行人往來,身邊放了兩盞在路上買的花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