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思南(1 / 2)

望香常思南 綠荼 9289 字 11個月前

我叫沈思南

兩歲的時候,爸媽離婚了,我跟了媽媽。

媽媽是個很愛乾淨的女人,愛乾淨到她在枕頭套上還鋪了個毛巾,毛巾每天都要曬會兒太陽。

她無論披發還是束發,總是用水沾濕梳子再梳頭,這樣小碎發就會被撫平。

這個習慣也被我偷學到了,直到今天我三十歲了,也是這樣梳頭發的。

從我記事起,她就手忙腳亂的,每天接我放學都是最後一個到,有時候我也不知道她在忙什麼,明明她上班的地方距離我學校也就四個紅綠燈。

高中時,我住在學校裡,不常常回家。

她擔心我吃不好,每晚都會隔著圍欄送些易消化的夜宵來,無論刮風下雨,晚上九點她一定都在欄杆外抱著保溫盒等我。

十幾歲的年紀都還在發育期,到了夜裡總是忍不住嘴饞,可兜裡又沒幾個零花錢,所以我的夜宵就成了整個宿舍的救濟糧。

也正因這樣,我的人緣一直很好。

室友們會主動幫我接水,整個高中我都沒關過宿舍的燈,舍長每天起床時都會提醒我彆睡過了。

高三最後一學期開學前,我鼓起勇氣對喜歡的男生表白,他答應了,還約我一起去河邊放煙花。

他比我大一屆,已經在鄰省上大學了,我們兩家不算遠,騎單車不過五分鐘而已。

媽媽一向開明,我的學習成績也還不錯,所以她不阻攔我戀愛,隻是勸我保護好自己。

網絡這麼發達,我當然知道保護好自己的含義,所以背對著她臉紅一笑,沒有吭聲。

查高考成績那天,媽媽比我還要緊張,她雙手合十,指尖貼在額頭,念念有詞道:保佑思南考上大學,去更遠的地方,看更美的風景。

我在旁邊看著,忍不住開玩笑:難道不上大學,就去不了遠處,看不了風景了?

十八年來,她第一次板著臉瞪我,拉著我的手在桌上拍了三下,口中念著:呸呸呸,彆胡說。

所幸高考分數還算理想,我在她的督促下收拾好行裝,也準備去鄰省念大學了。

是的,為了和男朋友離得更近一些,我選擇了和他相同的省份上學,隻是不在同一個城市。

火車站,她沒像其他父母一樣送我進站,隻是打車送我到停車場。

她說,這是你嶄新的人生,從現在起你可以為自己的言行負責了。

說實話,我沒聽懂,甚至在心裡默默嘀咕,覺得她就是不願在人群中你推我攘,怕弄臟了衣服難洗。

火車向北行駛,我距離她越來越遠。

我靠在車窗上,看著熟悉的城市,熟悉的街景慢慢消失,逐漸隻剩下陌生與不安。

那一刻,我開始想媽媽了。

剛到宿舍的時候,其他室友都到了,我是最後一個,好的床位已經被占了,留給我的是離廁所最近的位置,門縫關不嚴實,難聞的氣味總是吹到我的床頭。

第一晚,我整夜沒合眼,隻是給媽媽和男朋友分彆發了信息。

她沒回,次日才打電話來關心我的情況。

他收到信息,第一時間就回複了,說改天請我室友一起吃個飯,促進一下感情,這樣大學時光會比較好熬。

我慶幸能找到他這麼好的男孩子,會幫我出主意,會事事有回應,比我媽媽強多了。

在他的鼓勵下,我慢慢學會主動跟室友們交流,周末還會一起逛街,晚上會在睡前聊八卦。

一個星期左右,我們就混熟了。

這一個星期裡,我都沒怎麼跟媽媽發消息。

她應該也能感覺到,我是有些賭氣的,所以她總是單方麵的給我打電話發消息,但我都是很冷淡地敷衍著。

開學第三周,我正和室友談笑風生的在校門車打車,準備去市區買兩身新衣服。

恰好就有一輛出租車靠邊停下,車上的乘客下來,我們準備上車。

這時,我還沒發現那位乘客就是我媽媽。

她彎著眼睛叫我的名字,“思南。”

在室友的提醒下,我才轉過身發現了她。

我又驚又喜,撲在她懷裡幾欲落淚。

她頭發上的洗發水味道很好聞,她的手掌也很柔軟溫暖,一下一下輕輕拍著我的後背。

“媽媽,你怎麼來了?”

“我想你了呀。”

她就是這樣,一直都是那麼直白地表達著內心的情感。

那天,我像當地導遊一樣,帶著她在城裡各個好玩的地方轉了又轉,像極了小朋友掏出自己所有的玩具向他人炫耀。

她玩得開心,請我和室友在美食城吃了個死撐。

第二天,她一個人坐火車回家了。

我在教室裡發呆的時候,室友在我耳邊說了句“真羨慕你有這麼好的媽媽,像姐妹一樣。”

很快,一個學期過去了,我大包小包拎著東西踏上回家的旅途。

男朋友從另一城市出發,比我早兩個小時到火車站。

我剛出站,就見他捧著花等我。

他說:“我特地等你的,想跟你一起打車回去。”

就這麼一句話,一束花,我便忘了他一整個學期都沒來看過我,也忘了還在跟他鬨彆扭。

司機師傅先送我回家,他幫我把行李搬了下來,依依不舍地說過年的時候來找我玩。

我點點頭,讓他回去路上小心。

正準備擁抱時,媽媽騎著她心愛的小電驢回來了,她的電動車後座架了個塑料筐子,裡麵還有幾瓶空掉的牛奶瓶,隨著一個急刹車咣啷作響。

男朋友尷尬地跟媽媽打了招呼,媽媽也尷尬地笑了笑,她好像比我們更不自然。

這時,司機師傅按了按喇叭,提醒男友還在打表,他停留的每一分鐘都要算錢的。

就這樣,我們暫時分開了幾天。

吃晚飯前,媽媽係著圍裙在廚房和餐桌間來回穿梭,我想伸手幫忙,卻不知從哪開始下手。

媽媽一把將我推出廚房,讓我坐在外麵休息會兒,說我剛回來第一天,沒必要急吼吼地讓我乾活兒,接下來一個寒假的時間呢,所有的地都得我來拖。

我噘嘴哼了一聲,說她心狠。

吃飯的時候,她先讓我幫她解開圍裙,說是不小心打了個死結。

我一邊給她解圍裙,一邊說笑道:那我不在家的時候,你怎麼辦呢,難不成還雇個人來幫你解呀?

不知怎的,她雖然背對著我,我卻明顯感覺到她怔住了,但是很快她就岔開了話題,遞筷子給我的同時,問道:“那個男孩子,他爸媽是做什麼的?”

我和男朋友在一起的日子不長,他沒打聽過我家裡的事,我自然也沒問過他。

“不知道,大概是做什麼小生意的吧。”

媽媽“哦”了一聲,夾了塊雞腿肉放進我碗裡,接著再沒多問。

幾天後,除夕夜。

我給男友發信息,祝他節日快樂。

消息發出去的時候是早上九點一刻,他回複我的時候是晚上十一點三十一。

他的頭像旁邊給我發送了一行字,大概就是說我們倆不合適,以後就彆聯係了。

我第一反應是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事,下意識地自我反省,過了好久才問道:是哪裡不合適?

這一次,他的頭像附近出現了一個紅色的感歎號,我被他單方麵刪除好友了。

我氣不過,換下睡衣穿好棉襖想找到他當麵問個清楚。

我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換鞋,卻發現媽媽的鞋似乎也不在門口,但我沒多疑,紮緊了圍巾就偷偷溜出門了。

那時候還沒有禁燃禁放的規定,所以除夕夜的街頭熱鬨非常,鞭炮煙火蹭蹭蹭地往天上飛。

好多小孩兒在牆根下玩摔炮,扔一個在地上就響一聲,他們凍得耳朵發紅,家長卻也不催促,隻是倚在圍牆旁邊嗑瓜子邊閒聊。

我心急,隻想快點走到男友家樓下,哪怕街道上再怎麼喜氣洋洋,也高興不起來。

走了十來分鐘,我隔著他家的窗戶看見了屋裡的電視正在放春晚。

他和鄰居家的兩個小男孩兒穿戴整齊,一人手裡拎著個買衣服送的購物袋,裡麵裝的全是煙花。

我知道,他要去河邊放煙火了,就跟我們第一次約會時一樣。

路燈下,我穿著白色的棉襖格外顯眼,他一出門就發現了我。

夜霧深深,我用質疑的眼光與他對視。

果然,他讓兩個小弟弟先走,獨自朝我走來。

“什麼叫不合適?”,我開門見山。

“沈思南,你要是有羞恥心的話,就不該來問我。”,他滿口屁話。

可能是看我目光中太多疑惑,他又補充問道:“你沒有爸爸?”

我有,我怎麼沒有,我爸媽隻是離婚了,我爸又沒死!

這些話,我從小解釋到大。

但是這次,我什麼都沒說,因為我知道他要分手的真正原因是什麼了。

我來他家的目的就是弄清楚為什麼分手,現在既然知道了,那就夠了。

獨自回家的路上,我仰頭看見天空中飄落的雪花。

嘿,跟我衣服的顏色真配。

回程的路我走了半個小時,不累,隻是停下來跟幾個碎嘴的街坊吵了一架。

他們就是倚在圍牆上嗑瓜子的孩子家長。

原來,他們聊的是我和我媽媽。

他們說我是私生女,說我媽傍大款不成被原配當街打罵,衣服都撕爛了。幾個人嘰嘰喳喳說得繪聲繪色,就跟親眼看見過似的。

我氣不過,衝上去跟他們理論,可他們嘴裡隻有一套說辭,那就是:“你要不是私生女,那你爸爸呢?”

那一瞬間,我啞口無言。

或許他們以為猜中了前因後果,便鄙夷的打量著我說道:“就你這樣的家庭,還妄想跟人家劉朝瑋處對象呢?也不想想人家爸媽背後怎麼嫌棄你們母女倆的。”

劉朝瑋是我男朋友的名字,啊不,是前男友。

從這些街坊口中我才得知,劉朝瑋的爸媽在我們這座城市裡開了個新鮮牛奶配送站,還招了幾個工人,我媽就是他家的送奶工。

在我去外地上大學期間,媽媽每天給一個住戶家送牛奶,慢慢熟識了那家的男主人。

男主人有兩套房子,自己住一套,另一套是前妻和女兒在住。

離婚前,男主人就一直給女兒訂牛奶,離婚後也沒有斷過。

我媽媽收錢都跟男主人收,接觸也多一些。

就這樣,媽媽成了街坊口中的騷/貨,勾引有婦之夫,收的從來不是奶費,而是嫖/資。

雪越下越大,當我走到自家樓下的時候感覺耳朵都快凍掉了。

關於那些人的閒言碎語我是一個字都不信的,我相信媽媽不是那種人。

可這種信任,僅僅隻維持了一會會兒,直到我看見樓道口兩個中年男女摟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