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麼稀裡糊塗地站在了同一把傘下。
江宸宇的個子有些高,顧筱安隻能被迫把手稍微上舉才能保證傘不會壓著他。
但這樣就導致了,她沒撐多久手就酸了。
“給我吧。”江宸宇忽然開口。
顧筱安一愣,怔怔地看著他伸出的右手。
風正起,校園香樟樹枝椏上的綠葉隨之沙沙作響,少年額前的碎劉海也被風悄悄掀起,那雙好看的眸子瞬間一覽無餘。
校門陸陸續續進來幾批學生,藍白相間的校服,為這灰蒙蒙的雨季點綴幾抹光亮。
見顧筱安沒有動作,江宸宇便擅自拿過雨傘,手腕處戴著先前的那條手鏈便被顧筱安瞧地仔仔細細。
那本來就不是條什麼特彆的手鏈。
銀色的小星星串著一顆彩色寶石的星球,倒更像是女性才會戴的手鏈。
而顧筱安之所以這麼執著於這條手鏈,甚至在初見江宸宇的時候就這麼脫口而出,是因為,這是她爺爺親手做的手鏈,被贈予者是她的奶奶。
爺爺曾經是個工匠,這是他送給奶奶的定情信物。
那個年代,其實並不流行宇宙式浪漫。
但爺爺卻告訴奶奶——
“我就像孤星,唯有你的出現,才讓我覺得這漫長的生命洪流,也不是那麼煎熬。”
如此真摯動人的承諾,讓奶奶確定了他就是自己的命定之人。
隻是命運弄人,她的爺爺最後死於癌症,讓奶奶成為了最後的孤星。
後來奶奶也因意外喪生,撒手人寰。顧筱安含淚整理奶奶的遺物,卻始終找不到這條手鏈。在奶奶在世的這些年,這條手鏈幾乎寸步不離,她實在是想不到有什麼理由能讓這條手鏈消失這麼久,直到她看到了江宸宇。
*
沉默良久,顧筱安毫不猶豫從書包裡拿出一個玫紅色的盒子,然後打開,將另外一條幾乎和江宸宇手上的那條一模一樣的手鏈展示出來。
“江宸宇,我想知道,你是怎麼拿到這條手鏈的。”顧筱安說得很認真,怕江宸宇有所隱瞞,反而更加真摯,“這對我很重要。”
見到那條手鏈的那一瞬間,江宸宇的眸中閃過一瞬的錯愕。
雨依舊在下。
香樟樹的葉子被風吹下幾片,緩緩落到地麵。
“找個地方說吧。”
*
兩個人就近原則選擇了一家小吃店,大概是星期天學生基本都從家裡吃完再來學校的原因,小吃店的人很少,隻有兩個對坐的的女學生,還有一對小情侶。
顧筱安從沒在這裡吃過,也不知道吃什麼好。
望著牆上掛著的一大片的菜品,感覺選擇困難症都犯了。
“一碗紅燒牛肉手擀麵,謝謝。”
江宸宇張口,清冷的嗓音傳進顧筱安的耳朵裡。老板和老板娘在廚房裡忙得火熱,聽見江宸宇的聲音,連忙道好。
江宸宇已經轉身坐下了,顧筱安也不好意思磨蹭太久,索性也點了和江宸宇一樣的麵食,然後坐在了對麵。
靜默了一會兒,江宸宇適時地開口道:“徐敏珍……是你的誰?”
從江宸宇的嘴巴裡聽見自己奶奶的真名,顧筱安的眼裡閃過一絲錯愕,但很快便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我的奶奶。這兩條手鏈是一對的,是我爺爺和奶奶的定情信物。”
江宸宇倒是沒有覺得驚訝,眼中依舊不起波瀾,他很平淡地接到:“她是我的救命恩人,那場車禍,死的本該是我。”
話題突然變得沉重,壓得顧筱安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那時候的顧筱安已經不再被徐敏珍照顧,母親梁靜茗認為徐敏珍年事已高,讓顧筱安繼續叨擾她老人家不妥。
本該是讓顧筱安和奶奶一起去她叔叔家的,但她叔叔家裡有三個孩子要養著,環境也不適合顧筱安學習。於是在梁靜茗的安排下,顧筱安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去了大伯家。
那個時候的徐敏珍其實已經患了老年癡呆,時常走丟。叔叔一家負責她的飲食起居,但說是照顧,讓她自生自滅的說法似乎更恰當一些。
顧筱安那年剛上初三,正在為了穩固成績而努力。無暇顧及其他,再加上大伯家和叔叔家相隔太遠,對於一直以來很愛自己的奶奶,她也隻能抽空去看看。
直到某天,顧筱安正充分利空課餘時間彌補缺漏。
覺得教室聒噪,顧筱安用手撫平了眉心的不耐,她拿起資料教輔,走出教室門,找了塊安靜的角落待著。
時間正一分一秒地流逝著,顧筱安終於把最後一題難點大題攻破,看了一眼鐘樓上顯示的時間,準備起身回教室。
“太好了,終於找到你了——”同班的學委氣喘籲籲地跑到她麵前,“班主任有急事找你,好像是關於你奶奶的……”
沒等學委把話說完,顧筱安便一溜煙跑走了,隻留學委在背後大喊——
“喂!你東西沒拿啊!”
後來的事情就很明了了,顧筱安被突然通知自己的奶奶出了車禍,然後住進了重症病房,昏迷不醒。
顧筱安被批了假條,一路失魂、跌跌撞撞,最後終於看到了不省人事的奶奶。
奶奶變得比以往更加蒼老,她看著,覺得胸口悶得慌,眼中乾澀,卻怎麼也哭不出來。
醫生說,徐敏珍的年紀太大,估計很難再醒過來,於是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讓家屬做好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