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裡走著，發著呆，失了神智般想著什麼。

“砰！”一戶人家炸爆米花的聲音傳來。

記憶裡的槍聲和現實中的悶響逐漸重合在了一起。槍響夾雜著男人低沉戲謔的聲音：“殺了他們，我就信你。”

白禹忻停下腳步，他的瞳孔漸漸沒了焦點。

事情轉變得極快，腦海裡的聲音一遍遍重複，像一個永遠逃不掉的魔咒，糾纏著他，逃不掉，忘不了。

他猛地繃緊身子，閉著眼，擰緊了眉，背抵著牆，雙手緊緊抓著自己的帽子，好似在壓抑著極大的痛苦。他的手因過度用力，青筋暴起，看起來甚為可怖。

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的臉頰滑落，砸在地上。

整個小道裡的氣壓瞬間變得沉悶而痛苦。

直到過了二十分鐘，他的呼吸才漸漸平穩下來，卻好像還沉浸在剛剛的恐懼痛苦當中，早些落滿了上身的雪在這二十分鐘內早已化成水浸濕了他的帽子和頭發，他把麵罩一把扯下來，攥在手裡，而後又沒了動作。

這樣的情況一直到一片雪絮飄到他鼻尖上，突如其來的冰涼觸感讓他呼吸一頓。

他緩緩睜開眼，盯著虛空的某一個點。運氣真背。他歎了口氣，才扶著牆緩緩移動了一下。

因為雙腿無力，他剛邁出腿，就往前趔趄了一下。他“嘶”了一聲，又調整了一下，才成功邁開了腿。

白禹忻走到小道外，仰起頭，看著雪絮落到他臉上，待自己清醒一點後，向自己來時的方向走去。

就在這時，他聽見不遠處小道裡傳出腳步聲，知道有人來了，他加快了腳步，卻是徒勞。一個疲憊至極的人身上能有什麼力氣。可他還是不遺餘力地想要快點離開這裡——他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

他以為那人隻是路過，可那人就一直綴在自己身後，不管白禹忻怎麼走，左拐右拐，那人還是跟著。

白禹忻本來心裡就壓著事，後麵那人又不知道是犯了什麼病一直跟著，他心底是止不住的煩躁。於是他猛地轉過身，朝那人吼道：“你是不是有病……”話音一頓，他愣住了，大腦嗡的一聲，死機般霎時空白，像是無語倫次，又像是不可置信，過了許久，他嘴巴一開一閉，才小心翼翼般吐出一句——

“寧……？”

“砰——”他的聲音被突如其來的巨大聲響蓋過。

不遠處，第一朵新年煙花綻放在夜幕之中，乍看，火樹銀花，璀璨絢爛。

新年到了。

白禹忻盯著那人，那人卻不答，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在煙花的映照下，他眼神中的顯露出來的冷漠，被白禹忻捕捉得分明。

白禹忻的心猛地沉底，幾乎是一瞬間，他明白了什麼，剛剛積攢的所有疑惑，在一瞬間煙消雲散。他對著那人大吼一聲：“離我遠點！”語畢，他轉身，眼淚卻在轉身的一瞬間決堤般湧出，他落荒而逃，背影說不出的倉皇無措。

到了家門口，他緩了幾口氣，才掏出鑰匙開門。

淚水模糊了他的眼睛，大滴大滴的豆子不斷地掉下，砸在雪地裡，炙熱的溫度融化了周圍一圈的雪。

白禹忻的手止不住地顫抖，鑰匙對了好幾次門孔才勉強插進去。

剛進家門，他就砰的一聲，把門甩上了。他不在意自己的衣服是否濕透，也不管那人有沒有跟到自己家門口，他隻是把已然濕透的麵罩和帽子摔在地板上，甩掉鞋子，又渾渾噩噩地把自己扒光摔進浴室。他打開花灑，然後沒骨頭似的順著牆壁坐在了地上。鞋子還是濕的，在棕色木地板上，不一會兒就暈染了一片深褐色。

他的心臟像是被刀一下一下切成了碎片，整個身體都無法抑製地在顫抖，水淋在他的身上，眼淚無聲無息混在水裡流走。整棟彆墅安靜得隻剩下了水聲。

小鎮喜慶著迎來了新的一年，煙花炸開在天邊，映出的光落在了白禹忻彆墅外的人影，像一個找到了獵物的獵人，冷血且沒有感情。

煙花持續著炸了一晚上，窗外的雪也下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