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小林嘉絮被爸爸和媽媽牽著手,即使不知道目的地是哪裡,但話語間是稚嫩又幸福的。
路過的親朋鄰居們滿眼詫異,小林嘉絮看在眼裡,自豪又得意——爸爸媽媽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一左一右地陪在自己身旁。
他有一個天生患白血病的哥哥,這是方圓十裡街坊鄰居都知道的事。彼時小林嘉絮還不了解白血病到底是什麼,他單純地猜測,難道哥哥身體裡流淌的血都是白色的嗎?像牛奶一樣。那媽媽每天給哥哥端去大碗大碗的牛奶,他身體裡的血豈不是要更白了?
血液有沒有更白林嘉絮無從而知,但病榻上的哥哥麵色一天比一天蒼白,像白紙一樣。
雖然從小到大並沒有說過幾句話,但小林嘉絮還是很同情這個和病榻長在一起的哥哥,所以一次媽媽端牛奶時,林嘉絮鼓起勇氣上前,想告訴媽媽自己的推論。可還沒等林嘉絮開口,媽媽就皺著眉頭將他推到了一旁,隨即轉身護著碗裡的牛奶,朝哥哥房間走去,完全不在意地上這個同樣她懷胎十月賦予生命的兒子。
切,誰要搶牛奶啊,我最不愛喝了!小林嘉絮舔舔嘴唇,爬起來擦掉臉上的塵土,賭氣發誓:我再也不管大人們的破事了。
可不過三天後,自己剛剛睜開惺忪的雙眼,就看到媽媽正坐在自己的床邊,語氣罕見地溫柔:“快起來了,都什麼時候了,今天還帶你出去哩。”
小林嘉絮簡直受寵若驚,一路上他跳躍著詢問,可不論是爸爸還是媽媽,回答他的都是從始至終的沉默。
無所謂。他依舊快樂地哼著歌。就算不是出去玩,今天的幸福也夠自己記很久很久了。
走了很久,父母終於帶著他走進了一棟破舊的小烏瓦房。
“來了啊。”
迎接他們的是一個矮瘦的中年女人,一雙下三白眼看得林嘉絮渾身不自在。可女人完全沒搭理他的不自在,她伸出黑黃乾瘦的手,在林嘉絮的臉上一陣搗弄,翻翻眼皮,扯扯耳朵,還掰著下巴盯著他的舌頭看了半天。
女人對他們招招手:“這孩子養的真夠皮實。來吧。”
林嘉絮心中忐忑又好奇。他望向父母,回應他的依舊是直白的沉默,林嘉絮突然有些害怕,總覺得前麵等著自己的,並不是什麼好事。
推開卷簾門,裡間有點像臥室,單調又破舊。一張狹小的單人床,上麵的床單泛出一圈一圈的黃暈;旁邊是張漆掉得斑駁的書桌,桌上擺滿了各種瓶瓶罐罐,中間還有半碗散著熱氣兒的剩飯。整個房間裡有一股悶人的味道,像是打開了一個常年不見天日的穀倉。
母親瞥到那碗飯,笑得眼角皺成一團:“誒喲,常姐您還沒吃飯啊?看我們來得不巧……要不您先吃完飯再處理?”
“不用。”叫常姐的女人用拇指抹去針管上濺到的油漬,慢悠悠道:“抽兩袋血的事兒,飯涼不了。”
抽血?
林嘉絮心中一咯噔,立馬抬眼向父母看去,他們笑著應和,仿佛是商量再順理成章不過的事情。
感受到手臂微涼的觸感,林嘉絮像兔子一樣跳了起來,拿著碘酒的常姐被他嚇了一跳,黑黃的碘酒灑了半手 。
她不滿道:“這孩子怎麼回事?你們知不知道,其他地方圖省錢省事,從來不消毒的!我常姐好心,怕他感染什麼臟東西,咋還糟蹋我的碘酒呢!”
“對不起對不起……”父母立馬低頭哈腰地給常姐賠罪,同時不忘轉身嗬斥:“你給我好好坐著!你少折騰點也少受罪!”
林嘉絮被按回椅子上,驚恐地看著針尖閃著寒光破開他的皮肉,驚恐地問道:“為什麼要抽我的血?”
常姐看他被嚇得不輕,又打趣道:“為了幫你哥哥啊,小救世主。”
父親的聲音響起:“常醫生,您說換血這件事,可靠嗎?真的能治好我大兒子的病?”
常姐的手上還有辛辣的蒜味兒,她沒抬頭:“跟你承諾多少次了,當然!你都把孩子帶來了,怎麼還質疑我呢?”
父親連忙哈腰:“沒有質疑沒有質疑……我和他媽都沒什麼文化,您是鎮上唯一的醫生,您說什麼是什麼。隻要能治好我大兒子,都聽您的!”
第一袋血抽完,林嘉絮並沒有感覺到不適,他滿腦子都在想,如果自己能救哥哥,爸爸媽媽是不是會對他好一點,會煮雞湯給他喝,也會和其他小夥伴的爸爸媽媽一樣,每天叫自己回家吃飯。
“常姐,這兩袋血……夠嗎?要不要再抽一點?他從小身體就好,多抽點應該沒事的。”
“你知道正規醫院一次隻給抽多少嗎?”正在著手抽第二袋血的常姐瞟了母親一眼:“一袋,最多了,就算你塞紅包磕頭叫祖宗,通通沒用。你要是不滿我這兒,你上醫院去?”
父親連忙推了把母親:“什麼都不懂,在這兒瞎指揮什麼呢,彆吵到常姐了!”
常姐這才滿意,她低頭拍了拍小林嘉絮的臉頰:“彆睡啊,撐著點,快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