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裡,林母怒不自已,提著根棍子就踹開林佳絮房間的門:“給我滾出來!你長本事了是不是!”
一片悄無聲息。哥哥被驚醒的聲音從隔壁房間傳來:“媽,怎麼了?”
林母連忙跑過去低聲撫慰,再回來時,林父正坐在床沿抽著煙。
林母感覺到他神色不對,問道:“怎麼了?”
“你自己看吧。”林父無力地擺擺手:“衣服,證件,還有後麵屋裡藏的百來塊錢,都沒了。”
林母愣了片刻,才想明白:“他跑了?!”
林父沒有回答,又猛抽一口煙。
林母像是不敢相信一樣,瞪大雙眼乾笑一聲:“真有能耐啊,他能跑到哪去?不對,他憑什麼跑啊,我生他養他……”
“你養過他嗎。”林父打斷了她的話:“孩子長到現在,剩飯剩菜、天天無人問津,長到這個年齡已經是命大了,你還要抽乾他的血,恨不得把他身上每一處都換成錢來。”
他指指門口躺著曬太陽的大黃狗:“家裡養的狗,你還天天盛好了,把飯盆送到它嘴邊呢!”
林母冷笑兩聲:“你現在裝什麼慈父,裝什麼好人?你有一次攔著我不讓去了嗎!要不是你半殘的身體,家裡實在揭不開鍋,我用得著這樣掉進錢眼裡嗎!”
提到錢,林母細細想了想,又心焦起來:“他走了,以後可怎麼辦呢?”
在房間裡來來回回踱了幾趟,她越想越心急如焚,轉身向門口走去:“不行,我得把他再抓回來,這會兒一定沒走遠……”
“你回來吧!”林父丟了煙頭,高聲嗬道:“你看不出來他今天站在領導對麵是什麼意思嗎?他下定決心和我們撇清關係了,隻要攔他,哪怕會讓我們、讓村裡的人坐牢、賠的傾家蕩產,他也會把這一切告上去。”
“他敢!”林母怒發衝冠:“我把他關在房間裡,讓他不見天日我看他怎麼告!”
“你為了錢為了大兒子的病已經沒有人性了!你知道每天在做什麼嗎!”
“你少來指責我,我做就是做了,我告訴你,你也脫不了乾係!”
正當他倆吵得不可開交時,哥哥弱弱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你們彆吵了。”
林母看到他大驚,連忙上去攙扶:“我的兒喲你怎麼能下床來?快回去。”
“媽,”哥哥的臉蒼白得幾乎不見血色:“醫院打電話來了,說找到適配骨髓了。”
此時,村外的大巴車上。
林佳絮好久好久沒有這麼開心了,他覺得大巴車開得太慢了,他恨不得飛上天去化作鳥,一圈一圈在萬裡晴空旋轉,釋放自己的心中的愉悅。
他想,他生下來就是為了一個目的,擺脫了這個目的,接下來的人生,他終於可以為自己而活。重啟自己的人生,這幾個字光是想想,都激動得熱淚盈眶。
林佳絮,林佳絮。他默念著自己的名字,此刻嶄新得像是不認識。他的父親或許從一開始就心存些許愧疚,給他取名林佳絮,是希望他像柳絮一樣,飛出這枝繁葉茂難以掙脫的命,去找尋自己的一片天地。
他做到了。
…………
林佳絮講述這些過去的時候,始終低著頭語氣沒有波瀾,像是在念一本不感興趣的書。
當然他也省略了很多東西,比如說他恩將仇報,提前錄下那些不明不白的交易,來威脅拉他去“見老板”的朱盛。
大家聽完後一片沉默,就連雷厲風行的許女士都安靜下來。她緩緩上前撩起林佳絮的袖子,那些昔日的痕跡依然不見,但如果細看的話,還是有那麼一兩處的疤痕,經過時間的淨化洗禮,已經沉澱得像是普通的痣,卻封印著擺脫不了的前塵過往。
一片沉寂。
喻向霄的身形動了,林佳絮的餘光立馬追上去,這世上他怕的東西沒多少,喻向霄是最重的那一樣。
他怕哥哥覺得自己過去難看,覺得自己心機沉重,覺得他現在的一切都是掩蓋過去的偽裝。
喻向霄的身影走出視線之外。林佳絮無聲地低下頭,這一刻才真正無助起來。
許女士開口打斷了沉默:“這樣,我會儘力說服公司寫一篇通稿,隻是朱老板有關的通通要避開。而且你媽媽那邊老弱病殘占了三樣,輿論肯定不會……”
“為什麼不直接開發布會?”喻向霄的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他儘力維持著平靜,但就像海霧難掩驚濤駭浪:“他有什麼錯嗎?他開黑診所了嗎,他背棄倫理綱常了嗎,為什麼要像犯了錯一樣躲躲藏藏,考慮加害人的感受?”
喻向霄定定地走向許女士,無比堅定地直視她的眼睛:“許姐,開發布會吧。把這一切的經過說出來,說給輿論大眾,也說給那些真正犯了錯的人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