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夢初醒前 我的眼前是一個模糊的人影……(1 / 2)

作家之書 阿古酒 3939 字 11個月前

“你知道嗎?那段日子我真的每天都會哭。就是,我早上一起床,我的手去摸我的眼睛,濕的。”說這話的時候,我們,我和說這話的朋友,都還很年輕,很幼稚。年少時說的話或許總是不容易被忘記。畢竟,在經曆了青春期後知後覺的成長之後,我們也還是抱著對過去一些未竟之事的執念過活。除了不再衝動,保險說應該是不再輕易衝動,我們還是會不可思議地熱淚盈眶,不可思議地陷入自我感動的陷阱。

鍵盤在單調地出聲,時急時緩,急時伴著人的呼吸聲,緩時伴著人的歎息聲。窗簾被一陣風卷起,又猛地被牽扯到了窗外。我就是在這樣的窗台前進行著寫作。窗簾重重地拍擊著外牆,就像江南大雨中無可奈何的垂柳。一直到我寫完上述的第一段,窗簾才得到解救。

窗簾啊,對不起啊,救你的人不是個可能出現在童話裡的人。

窗戶很不好關。淩晨匆匆醒來的我這會兒又正好沒有力氣……呼哧——等到窗戶關上,沒有什麼比倒在床上更合適的了。

眼睛一開一合之間,天似乎也很快就黑了。好像是沉沉地睡著的,但我好像又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眼前是一個模糊的人影。那個人我第一眼是覺得不熟悉的,可是我想走向他。這時,我注意到我的周遭像是被墨水潑洗過,陽光在灰色係的香樟樹葉間閃出凜冽的光。我下意識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就像是大夢初醒。

天還未亮,又或者,這一天下來,夜還未儘。我是不是沒有把窗關好呢?我到哪裡去了……

“吧嗒。”一粒晶瑩的水珠墜入了漆黑的水塘,光好像被吞噬了。可我還是向著水塘抬起了腳,想著可以借著池水理一理自己的樣子,想著我整理好著裝之後就要飛奔向那個人影,然後在快要趕上他的時候同他打個快活的招呼——也許我會抬手輕輕拍一下他的肩,也許我會慌亂地整理自己那被風吹亂的頭發,也許我會一不小心滑倒而他會一把扶住我……對了,我要告訴他,就算他在我的字典上圈彆人的名字,就算他畢業以後用滿是初戀回憶的圖片當頭像,我還是想對他說“天天開心”。我想,他至少會跟我說“謝謝,你也是”的吧……啊!我潛意識裡已經認定他是他了!我的右腳複又落地,竟被一粒石子硌了腳。我猛地低下頭去——自己竟是忘記了穿鞋的。

我果然不在家裡啊。但我剛才不是開窗……不對,關窗……

我回轉身,以為身後就是自己的家。黑暗洞悉了我的想法,所以輕輕鬆鬆地隱藏了我的退路。遲到的疑惑讓我驚顫——太陽怎麼與黑暗同行了呢?明明是溫熱的,明明我閉上眼睛之後就能感受到陽光灼燒的那片橙紅。

瘋狂地,迫切地,我的眼光熱烈地搜尋那個背影。絕望地,歎氣聲不像是我發出的。這時,我的肩頭感到了一輕一重兩下拍擊。不出意外地,慘叫聲也不像是我發出的。如果我花了0.01秒的時間思考我的嗓子為什麼啞了,那在0.01秒之後,我開始了下落——接下來,我將用0.01秒的時間思考自己如何被嚇到原地跳起又在落地的一瞬間崴了腳,在這0.01秒之後,喜悅會伴著悲傷在我的心裡大起大落。

一隻有力的手扶住了下落的我。慌亂得像一隻小鼠,我不假思索地抓住這個人的手臂。他溫柔地把我扶正。我眼瞼低垂,不敢看他。我知道,他一定發現我在找他,在跟著他。我想知道,他是不是認識我,是不是回來找我的,是不是還是願意跟我說話的,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的,是不是會說我想聽到的話的……壞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想讓他對我說什麼了。壞了,我能感覺到他的手還貼著我的後背。雙手攥著衣角,我輕輕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翕動著睫毛。隱約間,我好像抬起了頭,好像看見了他上揚的嘴角。黑與白的對抗——我們的世界是黑色的,我的大腦卻是一片空白。

原來真的還是他。我是在哪裡啊?這麼多年,難道我真的又遇到他了嗎?真的嗎?!我的眼前閃現了一個雪白過頭的世界。突然間,我不由自主地微微向後退了半步。

“走吧,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他的聲音像是一根藍色的絲線,有著白雲的質地和藍天的韌性,準確地在我的腦海降落——一片空白之中,我無條件地相信這個藍色的圈。他的聲音徹底向我表明了他的身份——雖然他開口也不是為了根本就毫無意義的自證。我睜大了眼睛,抬頭盯著他看,甚至想抬起手摸清他的臉部骨骼的走向。他的手從我的後背移開,掠過我的腰間,最終包住了我的微微顫抖的手。呼吸像是不屬於我了。

我幻想過很多次,和那麼一個人牽手,低著頭由那個人領著去到一個隻有我們兩個知道的目的地——我知道我希望那個人是他,但我不敢多想,我害怕他的臉再次出現在我的腦海裡——我隻是懼怕那雙冷漠的眼睛。所以,如今,他在黑暗中牽起我的手。我看得清他的上揚的嘴角,卻怎麼也看不清他的眼睛。

我無比清醒地從他的手裡解救出了我的手。周遭的環境裡,陌生的枝丫裹挾著熟悉的黑色。我的手從他的手裡墜落,重重地摔在滿是尖刺的那許多枝丫中的一簇上。我能感受到尖刺,卻覺察不出一點疼痛。

為什麼不讓我感到疼痛?就為了告訴我我是在夢裡嗎?對,我肯定是在夢裡。我明明就關好了窗,明明就已經倒在床上了。我明明是在睡覺。可是,可是,為什麼要讓我做噩夢?我真的很累的啊……老天啊,我知道我是太累了才讓你有機可乘……可是,你能不能不要讓我用這種方式去看到他,能不能不要讓我用這種樣子去被他看到……因為,因為我現在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敗感啊!哦,對了,還有,現在到底是不是入夜了?我真的不知道了啊。

我哭了。眼淚就像故事開頭那粒墜入深淵的水珠——因為下墜的路程太遠太遠,光又是被黑暗吸收了,隻會在你絕望的時候把你無聲無息地蒸發掉——所以你得不停地哭,在眼淚哭乾前讓最後一滴眼淚到達深淵底部。

“走吧,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他居然會把一句話用更加溫柔的語氣說第二遍了。畢竟,他果然是看不見我哭的。

伴隨著一聲乾澀的笑,我義無反顧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