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你這樣帶著我跑……(1 / 2)

居委會。

吊扇在頭頂玩命地旋轉,卻依舊沒有驅散燥熱的氣息。西裝革履的安淮此時已經冷靜下來,擦拭著額上的汗珠,神情陰鬱。他依舊無法接受夏漣漪已經死去的事實,他還是固執地認為是麵前這個看似瘋癲的老頭指使了所有人對他撒了一場彌天大謊。他甚至可以感覺到夏漣漪的目光從四麵八方射來,一如曾經,溫和、知性、波瀾不驚。

他歎息,喝一口茶水努力讓自己平靜:“讓漣漪來見我。”

夏祈——夏夏的爺爺——像沒有聽見似的彆過頭麵無表情地坐著,他盯著房屋的一角,若有所思。

“已經說過了,漣漪去世了。”說話的是居委會的主任,年近五十歲的陳英,是她在夏家最困難的時候伸出援手,一邊帶著自己十幾歲的女兒一邊拉扯著還在繈褓中的夏夏。

“不可能!你們和他一樣,合起夥欺騙我!”安淮騰地站起來,情緒再次失控。一直沉默的夏祈也站了起來,臉漲得通紅:“誰會為了騙你,詛咒自己的女兒死?!”

瞬間安靜了。連門外看熱鬨的居民也不再竊竊私語。

氣氛壓抑的古怪。

“也就是說,他們還在吵?”聽完“手下崇拜者”的敘述,蘇薇問。

“嗯,蘇薇姐姐,再怎麼辦?”

蘇薇回過頭詢問般地看了我和夏夏一眼,才說:“再去看看吧,有什麼新情況再說。”

“嗯。”

“去了倆小時,還在吵……”蘇薇望著遠去的背影出神了一陣,無奈道。

我把蚊香點好放在腳邊,看看比平時更加寡言的夏夏,不知道怎樣的安慰才不顯得牽強。她抱著膝一動不動地坐著,歪著頭,如同一個沒有生命的玩偶。

之前她告訴我和蘇薇,那個體麵的男人,的確就是十五年來都未曾謀麵的夏夏的親生父親。

二十年前,夏夏的母親夏漣漪就已經是紅遍中國的“京劇才女”,她師投程派,結識了剛從大學畢業的同樣熱愛京劇的安淮。夏漣漪不同於她的父親,從來不屑於籠罩在她身上的光環,不顧父親的反對毅然愛上了窮的隻剩下骨氣的安淮,她隻希望平凡幸福地生活,不被世俗羈絆。

可是五年後,意外還是發生了。她有了夏夏。就像所有惡俗的故事一樣,安淮從此銷聲匿跡。或許害怕了,或許是彆的原因,他就這樣拋下了夏漣漪母女,一彆便是陰陽相隔。

“自始至終,媽媽都愛著他,她相信安淮一定是遇到了什麼難以言喻的苦衷,逼不得已才離開她的。”夏夏懷裡揣著母親的日記,小聲說,“她叫我‘熙妍’,是希望我可以陽光快樂,可愛美麗,隻是,這十五年來,我的陽光卻隻有即將消亡的太陽,我握都握不住,隻有將它們藏在眼睛裡……”

我確實從未了解過她。好像這五年來,我們都不過是彼此的路人甲乙,她守著她的小小世界,我自認為早已走進了,其實竟是與它背道而馳。原來,我才是那個假惺惺的自私之人。

“天都這麼黑了。夏夏,今晚就住在蘇薇家吧。”

“沒事。”夏夏起身,徑直離開,“我不怕的。哥,還有蘇薇姐,謝謝你們。”

安淮決定要回撫養權。

居委會認為,夏夏爺爺的年紀實在太大了,指不定哪天會離開夏夏,把她交給安淮才是最明智的決定。何況,以安淮如今的經濟實力,完全可以讓夏夏過上更好的生活。隻是,夏家的大門從那天開始就一直緊閉。她被爺爺再一次鎖在了屋裡,整日整日地唱戲,他不讓夏夏出門,連夕陽也不許她看了。

夏爺爺怕失去夏夏,一如當年失去自己的女兒。可這樣極端的行為,隻會一下下挑撥著安淮的底線。

“造孽啊!”媽媽下班回來,把菜提進廚房,“這麼折騰下去,難受的還不是夏夏?”她歎一口氣,卻在下一秒將話鋒對準了我,“英濼(此字念落),你可不能沒心沒肺地對待蘇薇,聽到沒?!”

“媽,你扯哪兒去了?”我又好氣又好笑,從臥室走出來就看見了坐在院子裡的安淮。他穿著件淺綠色的T恤,拿著一張報紙扇著風,目不轉睛地看著那扇始終緊閉的大門。已經十天了。安淮把夏夏的爺爺告上法庭已經十天了。在判決下來之前他就每天守在這裡,希望可以像上次一樣再見上夏夏一麵。

院裡沒有一個人願意理會這個“負心漢”。隻有我媽媽和蘇薇的媽媽偶爾會送上一碗冰鎮綠豆湯或者一牙西瓜,不等答謝便扭頭進了屋,十幾分鐘之後再出來收碗。誰都沒有想到安淮竟然會有如此好的定力與恒心。

蘇薇推著單車走進來,看一眼安淮,無所謂地撇撇嘴,停好車走到我跟前,壓低了聲音:“他還不走?真服了,早乾嗎去了?”我笑笑,和她一起坐在沙發上:“大熱天的,哪兒去了?”蘇薇拿起一隻桃子啃了一口,說:“下個月校慶啊,準備排節目。哎,你們美院沒什麼好玩的活動,這幾天?”我聳聳肩,故意正色道:“天天都挺好玩!一群行為藝術家集體人體彩繪,多好玩啊!”蘇薇白了我一眼,拿著桃子的手指了指門外院子裡的男人:“他再賴著不走夏夏上不上學了?下學期夏可就高一了!”

我抿緊雙唇點點頭,卻想不出一個實際的解決方法。早在十天前,我和蘇薇就試圖和安淮交涉,可是他太倔,完全聽不進去我們的話,執意要等到夏爺爺放人的那一天。媽媽說的很對,這麼折騰下去,夏夏才是最難過的吧?

每天早上,我都可以聽見她帶著哭腔吟唱如泣的戲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