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至少有一點,我……(1 / 2)

在《湛藍之夏》完成的一個禮拜後,夏夏十六歲了。

“應該好好慶祝一下嘛,你看,歌也寫好了,期末考也結束了。”林湛斐抱著一隻烤紅薯,啃得津津有味,“對吧,英濼哥哥?”

“嗯。”我看著夏夏點一點頭,滿眼笑意,“正好放寒假了,我和蘇薇也難得清閒。你也知道,蘇薇最近情緒稍微有了好轉,我正想讓她放鬆一下。”

見夏夏沒有表態,林湛斐又說:“你儘管享受就好,人力物力精神力交給我了。”

夏夏淡淡一笑,竟有傾國傾城的味道。

我小小的一陣失神,驀地想起來了夏夏家牆壁上掛著的那張《蘇三起解》的劇照。那時候的夏漣漪,很幸福吧?她屬於她熱愛的舞台,她的光芒讓所有的人晃了眼。而此時,流傷夕陽也應如此。

都是為舞台而生的人,除了閃耀光芒的氣質,彆無他物。

“你們,打算怎麼辦?我是說,歌曲的推出。選秀,不太可能吧?年紀還太小了。”我喝一口杯中的熱可可,問。林湛斐無所謂的聳聳肩,看著我笑:“酒吧,或者地鐵站,再可以借助網絡啊,隻要有夢想和能力,哪裡不是舞台?”

我低下頭不置可否的輕笑。果然還是孩子啊,沒有顧及又把一切描摹的太過簡單。這未嘗不好呢?隻要有林湛斐在,我想夏夏應該不會迷惘到看不清前方的路途。

我取下一張白色的畫紙,在紙上麵寫下一行字,趁著夏夏翻看吉他譜的時候遞給了林湛斐。他接過畫紙,微微一怔,片刻唇角飛揚。

“夏夏就拜托你了。”

很多年以後,林湛斐對我說,當時他看到那句話後就有一種嶽父囑咐女婿好好對待女兒的錯覺。

異樣,但是欣喜。

“想想看,離英濼上電視已經有一個月了啊。”媽媽打開電暖器,把門外的晨報拿進屋,陷進沙發裡。

“上電視就了不起啊?我也沒見過有誰在大街上認出他要簽名。”

我笑出聲,把毛衣套在身上走出臥室。

媽媽沒有像往常一樣和爸爸抬杠,她拿著報紙,笑容凝固在唇角。我隱隱不安。爸爸也覺察出不對頭,側過身調侃:“怎麼了?伊拉克把美國炸了?”

沒有回應。半晌,媽媽才抬起頭看我一眼,說:“海川……不好了……”

蘇薇來找我的時候我躺在床上看晨報的頭條,嘴角掛著病態的笑容。報上用黑色粗體字寫著:“天才畫手英濼竟左眼失明?”小學時老師教過我,這種情況下的疑問句,表示著著重強調——“天才畫手英濼竟左眼失明!!!”標題下方是我放大的左臉照片,左眼的壞死一目了然。

我把報紙扔在一邊,閉上眼翻個身,沒有理會蘇薇。她反手關上臥室門,小心翼翼地走過來,坐在我身邊,臉頰貼著我的背。

周圍很安靜,我可以清晰地聽見蘇薇淡淡的呼吸聲和自己平穩有力的心跳。還有,我曾經玩伴們的嬉鬨。

“英半瞎,英半瞎,半夜起床摔一下;我笑半瞎像傻瓜,他說以後當畫家!”

我記得很清楚,年少的孩子總會把殘疾和智障混為一談,哪怕你曾經和他們相處的多麼好,哪怕你曾是他們中某某的好朋友;但是,你一旦因為某些意外變了樣子,那麼,一切都會顛覆。

有一個人孤立你,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我曾經的同伴,他們叫我,英半瞎。

他們甚至都忘記了,有一個少年握著畫筆畫他們每個人的笑臉;有一個少年帶著媽媽配好的美味的營養餐和他們一起分享;有一個少年被他們舉得老高老高,他們說他是“小畫家”。

他們僅僅記得,有一個少年捂著眼睛站在原地,指縫中滲出帶有血跡的淚水;有一個少年偷偷躲在陽台上看著他們嬉鬨;有一個少年被他們孤立,他們說他是“英半瞎”。

我一直覺得,十四歲的時候我就經曆了從天堂跌入煉獄的無以言表的哀慟。

“蘇薇……”很久以後,我聽到自己喑啞微弱的聲音。

“我在……”

“我曾經的同伴,他們叫我,英半瞎。”

“英濼……”蘇薇抱住我的腰,我卻沒有一點點溫暖的感覺。我很害怕,怕已經觸手可及的幸福,瞬間毀滅;怕這一次一旦蟄伏,便再也沒有機會騰飛。“之前,我和他們關係那麼好……我真的不知道,眼睛壞了以後,他們會那樣,對待我……”

英半瞎,英半瞎,半夜起床摔一下;我笑半瞎像傻瓜,他說以後當畫家!

英半瞎,英半瞎,半夜起床摔一下;我笑半瞎像傻瓜,他說以後當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