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半瞎,英半瞎,半夜起床摔一下;我笑半瞎像傻瓜,他說以後當畫家!
“一切已經過去了,不是麼?彆再想了,現在,已經不是五年前了……”蘇薇輕輕拍著我,像安撫一個無法入眠的幼童,“等大學畢業,眼睛治好,一切就都結束了,英濼。”
我深重的呼吸,身體的寒意侵蝕著心臟。原本已經計劃好了,大學畢業有了足夠的時間和精力,我就會去做眼睛的手術,告彆將近十年左眼的黑暗。誰都以為,眼睛的秘密再也不會有人發現了;誰都以為,我將成為畫壇的新秀,真正的王子。
我突然坐起來,著了魔一般撿起扔在地上的報紙,心臟奇怪地抖動了一下——果然是他,“本報特約記者,華士懷”。除了他,我再也想不出第二個人了。
蘇薇也注意到了那麼名字,憤怒道:“是他!這個小人,記恨上次相機的事情,竟然用這麼卑鄙的手段報複!”蘇薇“騰”一下站起身,回頭對我說,“我去找他!”我不語,看著她“噔噔噔”地跑出去,手裡捏著那份晨報。
我又倒在床上,疲憊異常。我敢肯定,不過短短幾個小時的相處,華士懷根本不會發覺我左眼的異常,更不會無聊到放大我的照片玩“大家來找茬”的遊戲,而那張照片的背景,是美術學院的食堂。也就是說,這張照片,是彆人提供給華士懷的。
我的內心翻江倒海。因為此時,這張照片的提供者,我隻能想到一個人。
末了,我自嘲的笑笑,還是沒有勇氣承認自己的猜想。怎麼會是他呢?除了蘇薇以外最照顧我的人。我最好的朋友。
會是他麼?
我顫顫巍巍地掏出手機,按下一串數字。
“喂。”
“是我。”
“嗯。有事麼?”
“我問你件事兒……今天的晨報……看了吧?”
看了。怎麼了?“
“嗬……你說怎麼了?你非得要我把話挑明麼?”
對麵安靜片刻,繼而又說:“出來談談吧,學校東麵的pub,好吧?”
為了躲開門口記者的圍堵,我來到pub已經遲到半個小時。
要約的人並沒有走,仍舊好脾氣的等在那裡,讓我感到莫名的諷刺。沒有程式化的點什麼飲品,我喝一口桌上的冰水,開門見山:“簡皓,你為什麼這麼做?!”
對麵的人沒有太多的詫異,他很平靜的抿一下雙唇,卻不正視我的眼:“……抱歉。”他並未說完就被我打斷:“抱歉?你的一句‘抱歉’能乾什麼?有什麼用?你給我帶來多少麻煩你知道麼?!簡皓我一直拿你當兄弟,可是你現在做的這事兒,甭說兄弟了,連人都不算!”我的聲音很大,身旁的侍者好心提醒要我不要影響了其他客人。我一飲而儘杯中的水,儘量壓住火氣:“不好意思,麻煩來杯牛奶吧。”
“如果沒有安恬,你我或許真的會成為很好的兄弟。”簡皓開口,讓我一怔。“我一直很喜歡安恬,用我的一切去嗬護她,我總以為,她會明白我為她做的這些。可是沒有,她根本瞧不起我!她老說我不如你,不如你帥、不如你有才華、不如你的萬分之一!我也是人,也有自尊,就算再怎麼喜歡她也實在無法忍受她的鄙視。其實我一早就發現了你左眼的殘疾,但我從未在意從未提及,相反我還十分欽佩你靠一隻眼睛就在繪畫上卓越的成就。”
簡皓停下來長長舒一口氣,繼續說:“不過你要知道,欽佩會變成羨慕然後演化為嫉恨!因為安恬多次公開對我的鄙視,我終於忍不住在你和華士懷吵架的第二天爆出了這個秘密。起初他根本不相信,後來他聯想到采訪當天你怪異的舉動並放大了我提供的照片後才前所未有的欣喜。他想讓你為蘇薇的無理付出代價,我想向安恬證明,至少有一點,我比你強。英濼,起碼我是個健全人。”
英濼,起碼我是個健全人。
這句話如響雷般在我耳邊炸開。我一個激靈,所有的記憶都如潮水般洶湧而至。我看著麵前這個人,好像看著曾經同伴們的臉,他們重重疊疊交織在一起,編成一個大大的著實嘲諷的笑臉,他喊我,英半瞎,英半瞎。
我不知道我是怎樣起身離開pub的,也不知道我撞到了多少路人、讓多少司機探出頭怒罵;我隻是看見所有人用輕蔑的眼神瞪著我,雙唇一翕一忽,陰陽怪氣地叫著,英半瞎,英半瞎。
好像是回到家了吧,我被堵在門口的記者團團圍住,問我稀奇古怪雜七雜八的荒誕問題。
“有媒體爆料出你殘疾的事實,對此你作何解釋?”
“還有傳聞說你完全不會繪畫,你的作品全是由父親代勞,他是想借你之手東山再起,請問是這樣麼?”
“關於未來,你感到迷茫麼?”
我被記者們推來搡去,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失去了重心。不知過了多久,四合院裡終於有人走出來,他半抱著將我拖進屋,我隱約看見一個熟悉的藍色身影和我擦肩而過,她手中似乎提著什麼明晃晃的東西。
“你們這些八卦狗仔再跨進四合院半步,我刀下不留情!”
熟悉的聲音模糊的失了真,我腦袋昏昏沉沉的嗡嗡作響,末了重重地倒在床上。我記不清是誰幫我脫了鞋子外套,是誰打電話向學校請假,是誰摸著我的額頭要我測一□□溫,是誰端來熱水要我喝下。但我可以肯定,能為我做這些事的,除了蘇薇和我的父母,不會再有彆人。
“英濼,睡一覺吧,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