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清晨,薄霧冥冥。
會有一個月不能畫畫了。我看看右手的燙傷,像紅燒魚的魚皮,覆蓋著微紅的手掌,一直延伸至手腕。難看異常。
“認真塗燙傷膏,不要偷懶,會好起來的。”我拿起茶幾上的藥膏,上麵貼著蘇薇寫的便條,字裡行間竟和今早媽媽出門時的囑咐一模一樣。我的鼻息輕輕吐出寵溺,隨手擰開瓶蓋,一點點的小心塗抹。仍舊有輕微的疼痛,混合膏體的清涼。
彬彬有禮的敲門聲後,我挑眉,看到門外林湛斐身形的輪廓。
“門沒鎖,推。”我簡短的吩咐,左手仍沒有停止擦拭。他進來坐下,直勾勾地望著我,居然沒有一絲表情。“怎麼了?夏夏呢?”我迅速看他一眼,沒有覺察出有什麼地方不對頭。他卻依然沒有開口的意思,把玩著藥膏的包裝盒。我便不再多問,塗好藥不緊不慢地擦乾淨左手。我知道他一定有話對我說,就在這十分鐘之內。
許久以後,他終於喑啞著嗓音說:“昨天,你還在醫院的時候,blue姐和夏夏見了一麵……”我的手停止摩擦,習慣性地推一下眼鏡,沒有打斷林湛斐。“她確實說的有點過分了……還惹哭了夏夏。我明白blue姐沒有錯,她是在捍衛本來屬於自己的一切。可是,捍衛歸捍衛,氣焰盛得淩駕於彆人之上,不妥吧……”他頓了頓,重重歎一口氣,雙手絞在一起,“因為喜歡她,我才會告訴你這些。英濼,我今天的每一句話,都是平等的以一個男人的身份講給你的。其實,自從你給了她第一個微笑的時候,她就喜歡你了……”
藥膏從手中滑落時我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慌忙彎腰去撿,不小心壓到右手,白色的膏體黏上衣服,又帶來一陣疼痛。林湛斐無視我的窘困,幫我撿起藥膏裝進盒子,自始至終一本正經。末了,他站起來,背對我,身影頎長:“她在麥田。一直都在。”
我目送著林湛斐離開,突然抓起手邊的外套衝出家門,都沒有顧得上用棉紗蓋住受傷的右手。我一路狂奔,連車都忘記打,就這樣一直跑啊跑,好像很久以前我帶著夏夏從眾人的圍觀中逃脫。
“自從你給了她第一個微笑的時候,她就喜歡你了……”
“她就喜歡你了……”
“喜歡你……”
喜歡我……
喜歡我。是麼?
光禿禿的麥田,太陽依稀顯露光輝。夏夏抱著雙臂站在不遠處,長發披散被風揚起,一如既往的安靜。我的心一疼,看著她太過瘦削的背影,失去了奔跑的力氣。這個孩子,要怎樣才能在你的眉心塗抹明媚呢?要怎樣才能讓你哪怕一分鐘也好的安心微笑呢?要怎樣才能讓你追趕上觸手可及的幸福呢?
究竟,要怎樣做呢?
“夏夏……”須臾,我顫抖著開口喚她,卻又害怕她轉過身,望著我,眸中不似有什麼內容。我感覺到那個單薄的身影微微一怔,雙肩在下一秒便格外明顯的開始抖動。
她在哭麼?
我的心臟更深的疼痛,但腳步卻沉重的無法挪動一步。
有細小的抽泣飄過來,飄進我的心髓。
她在哭。她真的在哭啊。
我的心像被什麼東西撕扯一般,硬生生的裂成了幾瓣。我狠狠地閉了閉雙眼,終於走到她麵前低頭不語,雙手是徹骨的冰涼。她側了側身,抹掉臉上的淚痕,不理我。
“夏……”我試圖去扳她的肩膀,卻被她躲開。“彆這樣……”我有點急了,看著她閃躲,一言不發。林湛斐說的沒錯,蘇薇真的委屈她了。我歎息一聲,這才想起包紮一下右手,說:“你怎樣都好,隻要可以快樂……我一直很想保護一個孩子,她沉靜、安寧、一聲不響的讓人都覺察不出她的存在。你知道麼,從第一眼見到她我就想要庇佑她,因為我相信,我們身上有太多通性。”我向遠處眺望,感受太陽的溫暖,“可是,我從小到大給她帶來的卻隻能是無休無止的麻煩,讓她難過……”
“哥!”夏夏突然打斷我,撲在我的懷裡,把我抱得很緊:“沒有……你沒有讓我難過,你沒有給我麻煩,是我不好!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應該這樣……不應該讓你為難……對不起……”
我聽懂了,她話裡的每一句的意思;我也聽懂了,她整整隱瞞了六年的深藏的疼痛。我輕輕拍打她的背,安撫她的抽泣:“傻孩子,不要哭。你不曾對不起任何人。倒是我……對不起,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