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我……

幾個月以後我再次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有些許異樣的感覺。我走到門外，握著手機靠在牆上，不知道再說什麼好。一陣小小的冷場以後，蘇薇開口說了一句實在俗氣也實在煽情的對白：“你，還好麼？”

思緒如潮。

在聽到她這句話後，我本以為已經整理好的心情竟亂作一團麻。無法理出頭緒。我的喉結輕輕翻動一下，說：“還好……”我聽到她淡淡地笑出聲，完全不似先前大大咧咧的樣子。“傷好了吧？”我看著屋裡翻弄雜誌的夏夏，把手機換到另一邊：“好了，好很多了。”

然後就沒有了下文，彼此都是長時間的沉默。蘇薇那邊很安靜，我都可以聽到老式電冰箱運轉的聲音。幾分鐘以後，她才又說：“後天，就是我生日了……”我怎麼會不知道呢？我踢飛腳下的一顆石子，心裡說不出的難過。半年以前我十九歲生日。那時候蘇薇就很煞風景的對我說，十九歲是世界上最惡心的年紀，因為十八歲之前人都很真實，可十九歲之後，連笑容都會變得虛假。我的十九歲到來了，也就意味著她的十九歲不遠了。

我大蘇薇半歲。

整整半歲。不多不少，六個月。

“我知道。”我說。“那……”蘇薇頓了頓，明顯有一些遲疑，“你能陪陪我麼？”似乎是下了很大決心才說出口，她焦急地等著我的回應。我緊抿雙唇，不知為何心底竟有些掙紮。幾秒鐘以後，我說：“嗯，當然好。”

“後天早上十點，工作室門口見。”

掛了電話，我站在門外看著屋裡的夏夏，感覺怪異。她似乎覺察到了我的目光，徑直出來，其餘的話並未多問一句：“時候不早了，我回去吃飯了，不然陳英姨該著急了。哥，如果學校真同意給我們辦演唱會，你一定得去呢！”

“當然啊，”我笑笑，幫夏夏翻好衣領，但又因為這個曖昧的動作尷尬的在下一秒迅速收回了手。夏夏沒有在意，衝我擺擺手，微笑依舊掛在臉上：“那我走了，再見。”

“嗯，再見。”

“你不然捧束玫瑰花？”媽媽踮著腳收拾我的頭發，拿著噴壺“嗞嗞”地往上噴水。她並不知道幾個月前我和蘇薇分手的事情，我和蘇薇誰都隻字未提。我爺爺奶奶是見過蘇薇的，幾乎默認了她就是英家的兒媳婦，如果在此時我愣頭愣腦地說出我們分手了，那無疑是在平靜的海麵丟一顆原子彈。

“拿玫瑰花乾嗎，又不是去相親，多可笑啊。”我對著鏡子又撥拉幾下還滴著水的頭發，自戀地擠眉弄眼。“你個臭小子！”媽媽一腳踹上我的腿麵，還不忘再狠命拍我一巴掌，“你老媽就這麼可笑啊！你造反是不是！”

“哎呀，褲子都臟了！”我拿起沙發上的外套，嘻嘻哈哈地邊笑邊往外跑，“我走了啊，記得晚上給我留門兒！”

“不留！甭回來了！”

我笑著跑出四合院，慢悠悠地穿上外套。時間是九點一刻，半個小時足夠走到工作室。陽光很好，打在我身上，驅散了冬天的寒冷。生活是回到原點了麼？我問自己。怎樣都沒有辦法割舍下這段感情吧，就算是依賴也的確很難分開。我歎一口氣，看見了遠處的蘇薇，裙角飛揚。

“好早啊。”我站定，輕笑。蘇薇穿著湖藍色的連衣裙，外麵罩著白色的毛邊外套，大波浪卷的頭發重新燙直，泛著淡淡的琥珀色，美麗異常。她也牽起唇角，笑容恬靜：“我也剛到。”她看看我空空如也的雙手，打趣：“怎麼，空手來連禮物都不送我啊？”“哪能啊？”我打開門讓蘇薇進去，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天藍色絲絨盒子，小心翼翼地打開。是一條純銀的項鏈，吊墜是鑲著水鑽的字母“L”，在陽光下熠熠閃光。

“啊！好漂亮！”蘇薇的眼睛亮晶晶的，有淚光在中間閃動，“你還記得啊？都是那麼久的事情了……”

一年多以前蘇薇在珠寶店見到一款字母吊墜，上邊的標價讓她肝顫了很久。她很想要，我知道，但是根本沒有多餘的錢買下它。

“沒有那麼貴，是純銀的。”我說，“我跑去首飾加工店找人專門做的。”

“沒有關係，很好了！”蘇薇搖搖頭，抬頭看著我，“我以為你早都忘記了……”

“怎麼會呢？”我拿起吊墜，站在她身後為她戴上，順便醞釀好情緒俯在她耳邊說：“生日快樂。”蘇薇反握住我緩緩垂下來的手，很久後才輕語：“不要再離開了，好不好……我很害怕……”我的手一緊，疼痛著蘇薇略帶隱忍的話語，末了，我拉過她的手臂，將她攬入懷中。“不走了……再也不會走了……蘇薇，對不起，不會再有下次了……對不起。”蘇薇緊緊抱著我，像個受了太多委屈的孩子，狠狠抽泣，許久都不曾放手。

點蠟燭，許願，笑容一直在蘇薇唇邊綻放成豔麗的花，沒有凋謝。她的話很多，格外興奮，比窗外的陽光還要熱烈。我靜靜看著她，享受失而複得的簡單的幸福，伸出手摸摸她漂亮的頭發。

手機響起，一切戛然。

蘇薇很敏感地抬起頭，瞪大眼睛盯著我的口袋，臉色蒼白。我掏出手機看看上邊的顯示——是夏夏，猶豫了一下我還是按下了接聽鍵，走到窗邊。“喂？”“哥！”夏夏的聲音很激動，混合著背景的嘈雜，“學校同意給我們開演唱會了！”“是麼？太好了！”我打斷夏夏，也很興奮，“什麼時候？”“今天下午！你快來啊！”我的笑容在夏夏的這句話結束以後僵在了臉上，我扭頭看看蘇薇，她拿著刀切一小截蠟燭，表情平靜。“嗯……我這邊有點事，不過一定會儘快趕過去的。”“哥，你一定要來呢！”

我掛了電話關了機，看看時間，即將一點。我為難地皺皺眉，又匆忙換上笑容，走向蘇薇。“是誰啊？”蘇薇仰臉看著我笑，語氣柔和。“哦，”我拍打幾下椅子上的灰塵，“畫社的哥們兒，要我下午去學校商量點事兒。”“那你要走？”蘇薇問。

“不去了……陪你吧。”我低著頭說。

“那我們去遊樂場吧！”蘇薇站起身，笑靨如花。

早春二月，暮色漸近，天氣還是有一些刺骨的寒意的。蘇薇牽著一隻氫氣球蹦蹦跳跳地走在我前麵，不時回頭展露笑顏，笑聲灑落一地。“英濼，我今天最最最開心了！”她倒退著走，雙手做喇叭狀喊著，如幼童般純真。我踱著步莞爾，深深吸一口春天的氣息。

“好了，快上去吧。”我幫蘇薇拉好外套的拉鏈，拍拍她的頭，滿眼寵溺。“嗯。”她踮起腳吻一下我的臉頰，“那，英小濼，明天見！”

“明天見。”我擺擺手目送她進了樓道，聲控燈在她歡快的喊聲中一層一層的點亮。片刻，我回過神，輕吮下唇，不知道夏夏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我邊走邊打開手機，屏幕亮起的一瞬間，心底竟莫名其妙地“咯噔”一聲。

大概一分鐘左右，手機瘋狂地開始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