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逃出那地下室的,“罐頭陳”回神的時候人已經坐在了自己租下的小屋裡。
布置簡單的小屋裡,一張單人床,一個掉了半扇櫃門的床桌,一張破舊的照片上女孩的笑臉是那麼的燦爛。
“罐頭陳”拿起女兒的照片,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地下室水罐中的那一幕。
那個孩子無聲地叫著,四肢沒有了,仿佛魚一樣在那渾濁的液體裡扭動著身子……
沒錯……
隻有身子……
“嘔……”一口墨綠色的苦水隨著腸胃的劇烈絞痛吐了滿地。
撬開牆角的地磚,“罐頭陳”將藏在地下的全部積蓄拿了出來。
顧不得口中苦澀的異樣感,他穿了件大外套,將女兒的照片仔細的貼身放好,然後風一樣地離開了那個是非之地。
香港深水埗
瘋了一樣地回到出生的地方,每天埋首於工廠的重建工作,“罐頭陳”很快在深水埗混的風生水起。
每天出沒於各種高級酒店、俱樂部,揮霍著大把的金錢應酬著各路高官顯貴。
謙卑地賣著笑,犯賤地諂著媚。
工廠慢慢地站穩了腳跟。
隻是,他的家,他一次也沒有回去過。
每當伸出手去拿起女兒的照片,“罐頭陳”仿佛能看到這雙曾經搬運過無數屍體的手上長著黑色的斑點,仿佛能聞到那散發著異味的腥臭。
這樣的自己——沒有資格去碰觸天使般的女兒。
這樣的自己……
事情的發展總是讓人出乎意料。
如常的觥籌交錯,如常的紙醉金迷,隻是坐在沙發上的那個男人竟是如此眼熟。
“宋部長,這位是陳氏服裝的總裁……”
“老陳!”不等秘書介紹完,沙發上的男人站了起來,一雙眼睛瞪得老大,主動走了上來,“你回來了!”
“恩。”習慣性地訕笑,“罐頭陳”一時覺得受寵若驚,握住了對方伸出的手。
對方手一抖,“罐頭陳”立刻縮回了自己的手,站在了一邊。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被人稱作宋部長的男人,笑著將兩手握在一起,然後有所回避地坐回沙發裡,彆開了視線。
“宋部長……有件事情……”
“啊——這位是老陳,我多年的好友,大家多照應著點……”
“罐頭陳”在席間幾次湊過去想說話,都被對方岔開了話題,不了了之。
就這樣,老朋友之間的相見就在彆扭的情形中結束了。
至此,無論“罐頭陳”如何想約見這位老朋友都被各種理由回絕,那麼的客套,那麼的決絕。
難道……
“罐頭陳”不敢多想,終於在一個星期之後,回到了陳家老宅。
看著破敗的房子,四處攀爬的藤蔓,“罐頭陳”終於明白了老朋友為什麼要躲著自己。
當初,自己將最後一筆積蓄交給他,隻求他能照應家裡的周全。
而眼前的景象……
“罐頭陳”驅車來到老朋友安置在郊區的彆墅,硬闖了進去。
“我的妻子和女兒在……哪……”“罐頭陳”吵嚷著衝進住屋,卻在看見坐在主屋沙發上的人影時,瞬間失了聲。
坐在沙發上的女人聽到叫嚷聲也站了起來,在看到“罐頭陳”的時候不覺捂住了嘴巴。
“老婆……”
“夫人……”仆人擋在女人前麵,一麵不讓“罐頭陳”近前半步,一麵安撫道:“部長很快就會回來,這等小事讓我們處理就好了,夫人還是回樓上休息吧。”
“夫人?”“罐頭陳”不解地看著榮光不減,錦衣而立的妻子仿佛明白了些什麼,“老婆!跟我回家!我已經有錢了!也有了我們自己的工廠!老婆!”
“這位先生請你離開!”仆人們一擁而上將“罐頭陳”拖著拉出了主屋。
“夫人已經是宋家的人了,陳先生,請自重。”老管家一臉死板的表情冷冷地在“罐頭陳”耳邊說著,“如果還糾纏不休,不要怪老爺不念舊情!”
“罐頭陳”呆坐在地上,沒有反抗,但是也沒有動作。
“小姐您回來了!夫人有些不舒服……”仆人們恭敬地站立兩邊,迎接著從車子裡下來的人。
“我這就過去!”清亮的嗓音從“罐頭陳”的頭頂飄過。
抬頭,卻隻看到一抹高挑的背影。
“小……”“罐頭陳”剛要出聲,被身後的保鏢一把捂住了嘴巴拖出了大門。
搖搖晃晃地走回住處,“罐頭陳”一屁股坐在床上。
從抽屜裡拿出那張破舊的老照片,眼淚無聲地滑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罐頭陳”隻覺頭頂的房梁、身邊的牆壁直直地朝自己壓了下來。
他喘著粗氣,紅著眼睛,一下一下地撕毀了手中照片。
而眼底隱約可見的那抹紫暈一閃而逝。
“我會自重的……”臉上浮現出猙獰的笑,“罐頭陳”將照片的碎屑拋向空中。
“噯……真是抱歉,那天多有得罪,看在老朋友的麵子上,就允許我登門道歉並取回我的車子吧,宋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