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懶貨！”她憤憤罵道：“肯定是自己開小灶了！”

邊罵，她邊沿著血跡方向，從廚房來到大兒子的臥房，一把推開半掩的房門，徑直向床邊走去。

“怎麼還沒起來！”她氣衝衝地拉開紗幔，老眼昏花間，見大兒媳還躺在床上，“快點！全家人都等著你呢！”

張家大兒被吵醒了，半夢半醒間，他不耐煩地推推身旁媳婦，嘴裡呢喃：“翠蘭，你快起來，媽又在罵了！”

老婦人聞言，愈發生氣。

她一把越過外側兒子，伸手就欲揪起內側仍然安躺的兒媳。

然而——

“咚！”

一聲輕響。

“砰！”

一聲重響。

張家大兒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迷迷糊糊睜開眼，正對上媳婦湊近的臉。

“——啊啊啊！！！”

“老次大兒子一下就被他媳婦的腦袋嚇醒了，摔下了床，屁滾尿流地衝出了房間。他老爹被吵醒了，然後就去報官。”

仆役心驚膽戰，搖著腦袋道：“捕快仵作到了他們家，居然發現還在睡的張家老幺滿手是血！那個小孩醒過來，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滿手是血。沒辦法，他們把小孩先帶回了衙門關著。”

“他們怎麼能斷定是小孩犯的事？”戚半山問。

“那小孩晚上在牢裡睡著了。後來，當天的看守半夜被吵鬨聲驚醒，發現那小孩居然像條野獸一樣，一直拿腦袋撞欄杆，邊上的犯人怎麼叫也沒用。”

“看守叫人一起開門，那小孩一下子就衝上去，硬生生地把他的胳膊咬出了血，幾個人好不容易才把他製住，用繩子捆牢。”

仆役雖然害怕，但顯然對這些事很感興趣，講得那叫一個形象生動跌宕起伏，不去說書都算是埋沒了他的天賦。

“你倒是清楚得很。”戚半山平靜道，“要是你們鎮上每個人都有變成這樣的可能怎麼辦？”

“要是全部都變成這樣，那就完蛋了！”仆役想想那場麵都害怕，“不過現在前幾天都弄清楚了，就那幾個一塊到山上宅子玩兒的小孩變成那樣了。白天困得很，晚上就變凶，不捆著就要殺人放火。”

“我們老爺的孫兒半夜也醒過來了鬨事，不過好在有人看著，所以沒出什麼亂子······後來鎮上請了好幾個神婆道士，結果一點用都沒有，所以才去嶺江城請仙師。”

“仙師說，要借屠戶煞氣鎮妖魔，所以我就來找您了。”

煞氣鎮妖魔？

戚半山此前還未聽過這般說法。

難道是個騙子？

見戚半山不語，仆役以為他不想答應，於是苦苦求道：“戚老爺，您就幫幫忙吧！要是明天下午沒請來一個屠戶，我就完蛋了——”

“仙師是嶺江城的？一直在嶺江城？”

戚半山絲毫沒有因仆役哀求而動搖，神色如常，隻是詢問著自己想知道的內容。

也許那不是騙子，所謂煞氣鎮妖魔是這十年最新出現的除魔手段，而那個仙師是從彆的地方來的。

——和這些“仙師”接觸，戚半山不得不小心，要是遇見了什麼人，他就得離開這個平靜小鎮了。

“對！仙師一直待在嶺江城，在城中頗負盛名！”仆役連忙點頭，想要繼續哀求。然而還沒等他開口，麵前的溫和男人就先道：“好。我答應了。”

聽見戚半山答應了，仆役欣喜若狂，連連拱手道謝：“多謝您了！多謝您了！麻煩您將常用的刀帶著，我們等下就走行嗎？”

“行。”

戚半山轉身進門，穿過小院兒回房收拾包裹。

小院空空蕩蕩，隻有右邊鋪了石磚的空地上有東西，是幾件掛著晾曬的黑色衣裳。

戚半山進了同樣空蕩的堂屋，又從右側的門進了裡屋。

裡屋倒還算充實。結實的小書架有兩層，上邊那層擺著十幾本書，下邊放了個木頭長箱，靠窗放了個擺著筆墨紙硯的小桌，而旁邊是床，床上被子枕頭整整齊齊地疊著。

戚半山走到桌前，抽出一張紙，懸腕提筆，寫下“某十二日、十三日、十四日、十五日外出，暫不操刀”。

他的字不算出眾非凡，隻能稱得上筆酣墨飽，工整有力。

——顯然，他不是從小練書法的那種人。

戚半山捏著墨跡未乾的紙，前去後廚拿刀。

不同動物、不同部位得動用不同的刀，卸肉砍骨的用力不同，刀也不同。既然要有煞氣，就得拿那把割斷動物脖子的單刃彎刀。

這把單刃彎刀陪伴戚半山將近四五年，也算是結束過上千生命。

“走了。”

戚半山鎖上門，將紙用石塊壓在門前，示意仆役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