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半山避開妖狼,向著正巧位於呼喚方向的遙遠高山行去。
他所在的密林極為廣闊,然而景色卻都如出一轍,幾乎沒有變化。
各種動物藏在黑暗的密林之中,借草地微弱瑩光生存。
一路上,戚半山見到了各類飛禽走獸。然而令他詫異的是,其中有大半皆與妖狼一致,如同凡人祭拜山神般,向著那座遙遠高山恭敬跪拜。
密林兀然終止,與疏朗草原相接。
戚半山停下了腳步,望著近在咫尺的遼遠草原。
如同被分割的兩端,光明的草原與黑暗的密林涇渭分明。
——過渡太粗糙了。
戚半山想著,毫不猶豫地抬腳,踏入光明之中。
瞬間,耀目白光刺得他閉上了眼,而再次睜眼,黑暗密林已在他身後。
周身空氣瞬間乾燥,腳下草地黃綠,眼前草木稀疏,而遠方高山的輪廓瞬間清晰——那是一座極高的孤峰,憑空拔地而起,似一把從天而降的巨劍,直直倒插大地。
又是劍。
戚半山確實不想再看到劍了。
雖然能理解劍確實好用,不過到處都是所謂劍客,實在令人厭煩。
虛偽。
戚半山沉默片刻,朝著孤峰邁出腳步。
密林中數量眾多的龐大妖獸在此地已不可見,奔跑在這片大地上的,是體型越來越小由還未能變化為妖獸的普通野獸。
草原遼闊,而越靠近孤峰,靈氣也就越稀少。
而當戚半山行至草原邊緣,踏入沙漠之中時,所有的靈氣都消失了,就像他還是那個無法修煉的芸芸凡人。
凡人。
凡人和修士到底有何區彆?
喜怒哀樂,錢權利欲。
戚半山冷冷挑起嘴角,望向遠方高山。
不甘心。
他想。
我不甘心。
於是他抬腿,在黃沙之中艱難慢行,如同螻蟻行於廣闊大地,望不見前路無垠。
天上沒有太陽,但沙漠依然炙熱,如同火燒籠蒸。漫漫細沙沒過腳掌,從鞋底縫隙鑽入,似尖利銳刺,又紮又麻。
瞬間,似是日月更替,一切都陷入了黑暗。
徹底的黑暗,無法視物。
戚半山腳步微滯,但還是朝著山峰方向前行。
他小心踩著腳下流動的沙,慢慢試探前路虛實。
“唔!”
腳下驟然踩空,戚半山從沙丘之上滾落,裸露在外的麵龐與手臂剮蹭出條條血痕。
墜落瞬間他便護住了脖頸和腦袋,傷得也不重,隻是有絲絲縷縷的痛感從身體各處蔓延,細小沙礫嵌入裂開傷口,微微動彈便不住發疼。
戚半山踉蹌起身,拍去身上附著沙礫,辨彆方向後繼續平靜地朝著高山行走。
還不能停。
既然已經決定離開文山鎮,戚半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放棄的——即使希望渺茫。
他這幾十年,為爭而不爭,掩上麵具,拚命當個人人讚歎的完人,卻落得個靈根廢萬人厭的下場。
我要爭!
哪怕頭破血流一敗塗地!
我要爭!
哪怕身死道消神魂俱滅!
戚半山咬著牙,在無儘的黑暗中,向著看不見的目的地前行。
他不知自己走了多久,隻覺神魂出竅,沒有痛也沒有累,好似神魂帶著軀殼前行,一步又一步,實實在在地踏在地上。
摔倒了又起身。
起身了又摔倒。
衣裳儘裂,血流滿身。
戚半山頭腦麻木,不覺時間流逝,就在他再次跌倒之時——
——天亮了。
仿佛刹那,天色驟亮,像是無邊白茫略過浩渺汪洋,明亮至極的光線照在一粒粒細沙上,反射出千萬道刺目光芒。
適應了黑暗的雙眼下意識緊閉,戚半山那沾滿了沙粒和鮮血的手撐在地上。
他慢慢睜開眼,望著近在咫尺的山峰。
原來天亮了。
原來山到了。
他爬起身,在這不遠處,仰頭望著看不見頂的孤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