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白皓墨驟然抬眼,絕望又茫然地凝視著戚半山,“如果有下一世——如果我什麼都不曾做過——如果我……如果我告訴你,我喜歡你——不我愛你——”
“你會接受嗎?”
“你會接受那個我嗎?”
戚半山靜靜地看著他。
白皓墨此刻狼狽至極,衣衫淩亂,鬢發散落,眼圈通紅,而眼眶也含著淚。他就像春日碎冰,似乎已經被曬化了,隻剩下薄薄一層,就算是指尖輕觸,也會瞬間碎裂消失。
“我不知道。”戚半山輕輕道。
“是啊……”白皓墨喃喃道:“畢竟你有那麼多選擇……”
怔愣片刻後,他忽然抬頭,笑了笑,道:“師兄……希望我下輩子還能遇到你。”
戚半山預感不妙,但還未等他停下時間,白皓墨已先行一步,瞬間出現在他麵前,握著他的手——
視線下移。
白皓墨的劍把在戚半山手裡。
而那劍刃——
直直刺入白皓墨胸膛。
眾人被這一番場景驚到了,一時竟不知該做何反應。
何黎昕欲上前阻止,卻被戚半山一個手勢止住了。
“你想做什麼?”戚半山問。
“師兄。”白皓墨沒有看插入胸膛的那把劍,而是平視著戚半山,“我還是想死在你手裡。”
還未說完,猝不及防間,白皓墨竟生生震碎了自己的經脈。忍著劇痛,他自嘲似地笑道:“這也算是吧。”
——這下沒人想上前了。
修士被捅一劍倒不會死,可經脈碎裂卻必死無疑。
白皓墨死定了。
他會死在戚半山手裡。
“師兄……”
白皓墨向著戚半山的方向靠近。
隨著他的動作,穿透胸膛的劍帶著鮮血,深深刺入他的身體。
血液流淌,順著出露在外的長長劍身,凝聚於劍尖,沉沉墜落,
此刻,兩人貼得極近,隻隔了握著劍的手、而白皓墨幾乎是半倚著戚半山,借著那把劍的力,勉強站立。
白皓墨鬆開了握著戚半山的手,然後,慢慢地,明目張膽地,踮腳靠近——
悄無聲息。
寂靜的花開了。那一瞬,如同雪花飄落於草葉,沒有重量,沒有壓力。
一觸即分。
無人能言。
在眾目睽睽之下,即將死亡的白皓墨,絕望地,希望地,平靜地——
從戚半山唇上,偷了一個吻。
白皓墨凝望著戚半山的黑瞳逐漸潰散,他咳出鮮血,艱難勾起唇,溫溫柔柔道:“師兄……你的唇好涼……你的刀……也好冰……”
戚半山與他對視,手握著劍,而劍依舊穿透白皓墨的胸膛。
這麼多年,白皓墨的模樣其實一直沒有多大改變。
——即使他如今形容狼狽,但依舊似落難貴子,骨子裡的矜傲從來就蓋不住。
戚半山還記得白皓墨幼時。
那時的白皓墨見他便會膽怯,每次默默退至嚴熙身後,手裡緊握著劍,雖然低著頭,但所有的問題都能對答如流。
隻有他腰腹高的小孩,錦衣玉袍,粉雕玉琢,就如年畫中的娃娃,內向但難掩貴氣。
隨著白皓墨逐漸長大,嚴熙閉關,他與白皓墨的接觸也越來越多。
戚半山看得出白皓墨在裝,但他不在意——畢竟他自己也在裝。就這樣,兩人都以為自己看透了對方,也樂意在對方麵前稍稍顯露那不為人知的一麵。
白皓墨會拉著戚半山下山,在熱鬨的集市閒逛,說自己暫時不想練劍。而戚半山也會收起那副君子模樣,放肆些許,說起任務中遇到的奇葩。
“師……兄……”白皓墨已完全失了力氣,半倚半靠在戚半山懷裡。他睜著迷蒙的黑眸,如同桃花潭泛了波,目光似落在戚半山臉上,又似直直穿過了戚半山,落在比天更遠的地方。
“你、你要活著……”
白皓墨的聲音越來越輕,零落在風中,飄忽不見。
“師……”
一汪水漫溢。
桃花潭結了冰。
白皓墨眸中含著的淚沿臉頰滑落,而他的黑眸失去了光亮。
——他已停止了呼吸。
戚半山環抱著白皓墨,左手摟著他的肩膀,而右手握著劍,緩緩地將劍從白皓墨胸膛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