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潮水,細雨斜風,煙渺霧蒙。
渺遠嶺江上,一葉扁舟隨平靜江水微微起伏。
船頭,兩人相依。
一人著月白寬鬆道服,手持苦竹竿,等待著江中魚上鉤。而另一人著白衣披蓮青鶴氅,盯著身前背影發呆。
“黎昕?”
正在釣懸魚的戚半山忽然感覺身上一沉,何黎昕的手忽然就環住了他的腰。
等等?
戚半山聞見清淺酒香,他轉頭,正對上何黎昕發直的眼神。
這呆滯眼神有些好笑,就像是之前碰巧遇見的小溪水獺,仰躺著,黑色眼珠直直望著他,一動不動,像是假泥塑。
他瞥了一眼放在何黎昕身邊的小壇,發現居然已經空了。
難怪……
戚半山之前得了一壇罕見陳釀,正巧今天天氣合適,就拿了出來。
不過他隻顧著釣魚,沒喝幾口,而陪在他身旁的何黎昕無意識地一口接一口,用了半天,竟慢慢將這後勁十足的陳釀給喝完了。
何黎昕的白淨麵龐漫著薄紅,黑眸卻似亮著光,水潤可憐。他就像是被拋棄的小狗,眼睛眨也不眨,直勾勾地盯著戚半山,一言不發。
戚半山唇邊帶上笑意,扭頭親親何黎昕唇角,又回頭專注地看著平靜江麵。
腰上手臂慢慢縮緊,身後人下巴靠著肩,胸膛貼著後背,而呼吸有規律地打在戚半山耳廓,然後莫名其妙,戚半山感覺到身後人居然開始默默流淚。
這是怎麼了?
戚半山乾脆放下魚竿,握著何黎昕的手,輕聲問:“你去休息嗎?”
何黎昕乾脆利落地搖頭,聲音低啞:“想和你在一起。”
明顯醉了還不休息。
戚半山好笑又無奈,於是起身,牽著何黎昕進了船艙。
船中被施了擴展術,雖然外邊看來狹窄逼仄,但走進去卻是寬敞天地,樹影婆娑,庭院明亮。
何黎昕乖乖被他拉著,像學步的稚兒,戚半山走一步他就走一步,連邁步距離都一致。
“睡一覺?”
戚半山將何黎昕放上了床,而自己坐在床邊低頭看著。
然而何黎昕卻依舊不肯閉眼,緊緊地握住戚半山的手,盯著戚半山。
戚半山失笑:“要給你唱小曲嗎?”
何黎昕點頭。
當真了……
戚半山隻好真的思考該怎麼唱。
他翻找出作為有父母的孩童記憶,回憶著輕柔小調,斷斷續續地哼唱著。
醉了的何黎昕看上去也快被哄睡了,臉偏向他,半闔著眼,又想看戚半山,又有沉沉睡意催他閉眼。
呼吸平穩。
戚半山望著似乎睡著了的何黎昕,眼神溫柔。
他確實死了,可又活了。
神魂即將湮滅的那一瞬,居故突然出現在他身側,而不知為何,竟補充了所需的靈脈神魂,最終使戚半山的神魂得以部分保存。
剩下的神魂回到了軀體,勉強重新維持運轉,而心如死灰的何黎昕也驚喜萬分地發現了虛弱神魂的存在。
雖然那僅剩的神魂如風中殘燭般岌岌可危,但何黎昕堅信昏迷的戚半山會蘇醒。為了讓戚半山不受打擾,他隱瞞了消息,帶著戚半山離開了八陣派。
為了讓戚半山儘快蘇醒,他聯係了秦天,隻讓她一人知曉這一消息,在他動身去尋找各種天地靈物時,照看著戚半山。
何黎昕守了一年又一年,十年時間悄然,而戚半山也終於醒來。
戚半山死而複生,消息隻有秦天和何黎昕兩人知道,而何黎昕隻想和戚半山在一起,於是也不回八陣派。
天地遼遠,兩人隨心所欲,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逍遙自在。
戚半山慢慢拉開了何黎昕牢牢抓住自己手腕的手,準備起身回船頭釣魚。
然而瞬間——
何黎昕驀然睜開了朦朧睡眼,一把將戚半山拉向自己。
毫無防備的戚半山一下就失去了平衡,踉蹌著跌到何黎昕身上。還沒等戚半山說什麼,何黎昕就先紅了眼圈,看上去又要落淚。
戚半山正欲撐手起身,可何黎昕又拉住了戚半山的手,向自己扯來,瞬間位置倒轉,戚半山被他壓在身下。
雖然神色脆弱,可他手上動作卻強勢,不容拒絕地鉗住了戚半山手腕,狠狠地按在床上。
“彆走……你彆再……”他一邊掉眼淚,一邊抽抽噎噎地親吻著戚半山唇瓣,“不要離開我……”
自戚半山蘇醒,何黎昕對他的離開似乎就有了陰影,幾乎是寸步不離,隨時隨地都要和他在一起——這也難怪,畢竟戚半山騙了他好多次,每次再見都怵目驚心。
戚半山心虛又心疼,連連點頭,主動湊上讓他親,輕聲細語地安撫道:“不會。我在這兒呢,都沒事了……”
“你之前說了不騙我……”
何黎昕翻起了舊賬,說著說著,眼淚順著臉龐滑落,滴在戚半山被扯開衣領露出的鎖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