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太情願的伸出手來:
“小乞丐,上馬。”
沅芷的手頓了下。
她不知絳紅色為何突然改變了注意,卻彆無他法的抬手緊緊握住絳紅色的手。
絳紅色手臂稍一用力,便將沅芷拉到馬背上。
絳紅色不解的歪了下頭。
意料中的排斥並沒有出現,反而隻有一種感受,這個小乞丐好輕啊。
沅芷剛一上馬,便感受到鋪麵而來的暖意。
但她時刻不敢放鬆,手中仍是緊緊握住已有血斑的尖石。
少年斂起眸中的複雜,壓下心間的熟稔感。
他一拉韁繩。
白玉本跪著的前蹄又站了起來,快速的在雪野上飛奔起來。
白玉跑得很快。
剛才前蹄的受傷似乎並沒有給它帶來什麼不便,沅芷越看越心驚。
不僅是身後的狼群威脅,更是少年突發奇想的善心。
少年掀開眼簾,看向一望無際的雪地。
白玉剛才被小乞丐傷住了,跑得越來越慢了啊。
少年輕皺了下眉,他怎麼撿回來個禍害來?
少年的臂膀用力的橫在元芷的肩上,喉結滾動中,帶了點熱氣噴灑在元芷的耳前,嗓音雖輕卻帶了些警告:
“再亂動,就把你丟下去。”
沅芷不敢再動了。
沅芷不敢再動了。
視野中卻突然出現雙手,那雙手極其蒼白,骨節分明,捏著個藥丸。
她一怔,藥丸便塞進她的嘴裡,入口即化。
沅芷嚇了一跳,她想要將東西嘔吐出來。
白玉顛簸著,沅芷被迎麵凜冽的狂風嗆了滿口,卻又不敢咳嗽,生怕這人將她丟下,憋得滿麵通紅。
沅芷隻感覺四肢百骸像是被刀子淩遲著,疼痛感從她的嗓子一直蔓延到她的四肢。
兩處臉頰卻被捏住,身後傳來絳紅色張揚又惡劣的笑聲:
“小乞丐,被風嗆住了,為何不咳嗽呢?”
沅芷彆開臉,眸中帶了些狠意。
她咬住絳紅色的手背。
身後傳來裝作呼痛的聲音,絳紅色的嗓音含著笑,浪蕩又張狂:“疼疼疼,小乞丐,你的牙口挺好的啊。”
不遠處是緊追不舍的狼群,身後卻是少年笑得發顫的胸廓。
沅芷難得在這刺骨的冷意中,感受到了片刻的安心。
腰間一鬆。
沅芷的心高高提起,生怕他將自己扔下去,卻聽見他的聲音低低懶懶,似是沒睡醒一般:“小乞丐,我下去吸引狼群的注意。”
沅芷一怔,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她也能感受到馬兒的速度正在變慢。
若是這樣的話,他們兩個都活不下去。
既然絳紅色都這樣說了,生的機會就留給她吧。
沅芷管都沒管身後的絳紅色,學著他的動作拉起韁繩,往前跑去。
身後似是傳來疏朗的笑聲,卻被沉沉的壓入積雪中。
少年提著長劍站於雪麵,他眉目舒展,活動了下手腕,歎了句:“也不知道為什麼撿個白眼狼回來。”
他的眸光帶了點惡劣,嗓音輕慢:“一會再解決你。”
少年勾了下唇,似是想到剛才那個小乞丐的樣子。
狼狽不堪,一雙眼卻亮得發光,用塊尖石從狼的腹部而出。
麵和手全是血,卻警覺的用雪水將血腥味衝淡。
空茫的雪地中,少年笑了下,唇邊的酒窩若隱若現,漆黑的瞳孔隱隱能看出暗紅來。
長劍劃開雪花,風聲停了瞬。
他的身姿極快,長劍被挽起漂亮的劍花,刺入野狼中。
少年的笑意更甚,麵上的酒窩若隱若現,嗓音懶洋洋的:“我剛好缺了套狼皮。”
雪花落在他的長劍上卻又快速的掉落在雪麵上。
血液滴落在他的腳邊,連帶著枝椏上都不可避免的掛了些血。
他的嗓音懶洋洋的,提不起什麼興趣,手中的殺招卻凜冽:“而你們,剛好多了條生命。”
韁繩在沅芷的手麵中摩擦著。
淩遲感結束,輕緩的藥力緩緩的遍布她的整個身體,她難得感受到四肢的輕鬆。
沅芷的身體熱了起來,僵硬了許久的手也暖和了起來。
沅芷的睫毛顫了顫。
剛才的東西是,藥。
雪落在她破爛的布衣上,卻襯得她像個披著人皮的野鬼。
白玉不停的顛簸著,似乎不願帶白眼狼。
元芷的睫毛顫得更厲害了,眸中帶了些無措的茫然,她聽見自己說:“你能找到他吧。”
白玉疑惑的轉頭看了眼身上的小乞丐,似是聽懂了她的話,猛然拐彎帶著她飛奔了起來。
沅芷緊緊的拉住韁繩,凜冽的風將她身上的衣裳吹打得不成樣子。
雪地上的高樹矗立在原地,枯枝上的積雪偶有打落在地麵上。
視野越來越開闊。
雪地的儘頭站著個少年,他通體血紅,白淨的麵上也沾了幾分血液。
少年站立之處,滿是血液。
他一手捏著劍柄,倚在樹乾上,掀起眼簾極輕的看她一眼,笑意低懶玩味。
“白、眼、狼,我以為你不來了呢。”
沅芷直覺心下危險,想轉頭就走。
那把沾滿血的劍尖卻直直的抵在她的脖頸處。
“你來得很是時候啊,”少年的眉目中仍帶著笑,嗓音很鬆散,慢條斯理道:“我正想過去,一劍殺了你呢。”
他的嗓音很輕,似是在說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可沅芷卻渾身僵硬不敢動,長劍擦過她的脖頸,似乎正在找下手的地方。
沅芷勉力的壓下紛亂的心神。
她不想死。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落於兩人之間。
沅芷坐於白玉上,少年靠於樹乾之上。
長劍橫在兩人中間,雪落在上麵頃刻便化為水液。
沅芷低眸看他,破敗的布料隨風而動,臟汙的麵上卻一片沉靜:
“我雖不知,你為何救我。”
她翻身下馬,劍尖仍橫在她的脖頸處,卻沒有任何刺痛感。
沅芷放下心來,她抬步向前走。
少年看著她不斷逼近,眉目的功利連掩藏都不掩藏的明晃晃在展現在她的麵上。
他手中的長劍卻下意識的隨著她的動作往後縮,少年的眸中閃過抹惱怒的無措。
功利映在她的眉眼中,可她的瞳孔清亮,言辭懇切:
“我沒有其他想法。”
“我隻想活下去。”
她提步上前,言辭誠懇,瞳孔清亮:“恩人,你救下我,你不會後悔的。我會很有用的。”
少年勾了下唇,嗓音帶著明顯的嘲意:“你剛才,可是又想讓我陪著你一起死,又想丟下我。”
他彎唇笑道:“你以後會很有用的。”
他懶懶的應了腔,嗓音含笑:“第一件事,估摸就會殺了我這個救命恩人。”
沅芷的脖頸處抵著劍尖,但她的瞳孔一如既往的清亮,她搖了搖頭:“因為你剛開始想要我死的。”
她的瞳孔直視著少年,一字一頓道:“我們萍水相逢,你雖從狼群救下了我,但你打量我的時候,就想出劍殺了我的。”
“我為什麼不能丟下你?”
少年笑了下,嗓音懶散:“你說得對。”
沅芷搖了搖頭:“但你確然救了我,我以後會報答你的。”
少年的手頓了下,他忽而收回了長劍,笑意懶散。他的雙手交叉枕在腦後,高馬尾晃動起來,身子擦過沅芷,要笑不笑:
“活著有什麼好的?嗯?小乞丐?”
小乞丐的麵上一片臟汙,她的長睫垂著,眉目的功利性似乎淡了下去,聲音堅定又清晰:“因為我比你勇敢。”
她定定的看向少年。
少年垂眸把玩著長劍,笑意浮現在他的麵上,他應了腔,嗓音低懶:“你繼續?”
“我想活著。”
“這世上想死的人有很多。”
“活著,才是最大的本領。”
積雪落在兩人的身上,風拂起兩人的長發。
絳紅色忽而抬眸看她。
“又蠢又偏執,”他的嗓音低懶,勾了下唇,長劍落於雪野上,絳紅色的劍穗砸在雪麵:“可我有點,不想殺你了。”
風落於他的眉眼:“我叫未眠。”
“你以後要叫我恩人,你呢?”
“我也有名字,叫沅芷。”
未眠提著劍的手頓了下,抬眸瞥了眼她,懶懶的應了聲腔。
他的視線一寸寸的掃過沅芷,忽而扯唇笑了下,眉眼裡露出星點的諷意。
未眠隨意的點了點頭,高馬尾也隨之晃蕩起來,他翻身上馬,向元芷伸出手來:“走吧。”
他的酒窩溢了出來,笑意張揚又惡劣,故意說得很慢,一字一頓滿是挑釁:
“小、氣、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