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拍打在窗欞上,屋內還殘留著濃鬱的魚湯香味。
沅芷趴在床榻上不敢翻身,生怕“吱呀”一聲,床榻就徹底塌陷。
積雪砸落在地麵。
沅芷誤以為是未眠回來了,她下意識的從床榻上起來——屋內就這麼一張床榻。
風聲被斬成兩半,凜冽的劍意將積雪掀開。
未眠提著劍,他的眉目含笑,嗓音懶洋洋的打了個嗬欠:
“這麼晚了,閣下都不歇息得嗎?”
積雪壓在黑衣人的身上。
他們對視一眼,又快速後退,準備撤離。
未眠挑了下眉,嗓音低啞,長劍在他的手裡挽了個漂亮的劍花,劍意打在黑衣人的身上。
他閒庭漫步的來到其中一個黑衣人的身前,劍尖抵住他的下巴,長劍往下劃,雲鶴紋的玉佩從黑衣人的身上掉了下去。
未眠頓了下,似乎想起了些什麼,又收回了劍。劍鞘抵在那人的胸口處,嗓音懶洋洋的說了句:“滾,這裡沒有你們要找的人。”
早年跟著武帝打天下的有陳郡謝氏、弘農楊氏和程家等世家。文平帝登基後,世家的勢力卻被大大的削弱。早在六年前,程家因“謀逆一案”被文平帝下旨滅門。
而程家的標誌便是雲鶴紋。
據說程家的那個遺孤,剛好在江南。
未眠摩挲了下手指,他站起身來,推開了門。淺淡的月光穿過密不透風的枝椏灑在雪麵上,形成凹凸不平的光斑。
未眠身上的衣袍隨風鼓了起來,血液順著他的手臂“嘀嗒”的落在木屋地麵上。
沅芷坐在窗欞邊,仰麵看他,聲音依舊嘶啞難聽:“那些黑衣人應當是來找我的。”
她曾經在兄長的身上,見過雲鶴紋的玉佩。沅芷的長睫晃了下,斂下眸底的神色。
“找你?”未眠靠在牆麵上,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他伸出手,從胸前拿出金創藥,隨意的撕碎肩前的衣料,將藥灑在上麵。
未眠看人的時候,總是帶了幾分嘲意,此時,嘲意更甚,嗓音卻依舊含著笑意:“那怎麼辦啊?”
他將衣裳撕成布條,簡單的給自己包紮了一下,慢悠悠的微俯身看她,話語帶著商量:“要不把你送給他們,好不好啊。”
溫熱的氣息打在沅芷的麵上,她的長睫下意識的晃蕩起來,卻仰麵認真看他:“你救了我,我不能連累你。”
“連累?”未眠頓了下,他勾了下唇,嘲意浮現在他的麵上,嗓音含著笑意,說出的話張揚肆意:“他們,配嗎?”
沅芷的視線掠過他肩前的傷勢,又垂下眼簾。她站起了身,雙腿一彎,似是要跪下去。
未眠的眸中閃過抹了然,他麵上的嘲意更甚,卻下意識的用劍身擋住沅芷的雙腿,嗓音很慢,一字一頓的似是帶了些調笑:“小乞丐,你乾什麼啊。”
沅芷被他用劍身擋住,隻好仰麵看他:“謝謝你救了我。不過,我現在準備走了。”
她的話語誠懇:“以後,我一定會報答你的救命之恩並且還你的衣裳。”
積雪砸落在雪麵上,外麵空無一人。
未眠含笑的聲音響起,帶了些戲謔:“還真以為那些人想找到你呢?”
沅芷看他一眼:“沒有,我本來就沒打算跟他們走。”
沅芷邁步走在風雪裡,忽而轉身,跪在雪麵上。
沅芷的動作太快,未眠還沒有反應過來,她便跪在原地,俯首道:“謝謝你,恩人。”
沅芷站起身,仰麵看他,又轉身離去。
未眠的眸中難得浮現過茫然。
她難道不是看中了他的身份嗎?
她難道真的…隻是為了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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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無雪,月光灑在雪麵上,難得顯得寂靜平和。雪野往南迎麵是江南橫塘,雪野往北是程州平遙。
沅芷在沅峰書房裡的輿圖中,看到過關於雪野的描述。
隻要往北一直走,不愁離不開雪野。
她驀然想起未眠以為她是個男子的事情。
這世道上男子總比女子容易生存些,她若是去了程州平遙,給自己打扮成男子,也不妨事。
南朝是不允許女郎讀書的。
但她偷讀了幾年書,替人抄書也不妨是個較好的營生。
沅芷眉眼彎了起來。
她的腳步很輕,生怕驚到積雪,引來龐然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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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映在枝椏上,斜斜的透了出來,落到又結了層薄冰的河麵。
未眠用劍尖抵著薄冰,水流又冒了出來,砸到他的麵上。
“喻之,你是來監督我的嗎?”
積雪落在地麵,喻之從枝椏上跳了下來,他麵色帶著笑意:“哪能啊,這雪野挺大的,我不耗個三四天,王妃肯定認為我偷放了你。”
喻之湊了過來,看著未眠的動作,驚歎句:“你廚藝是不是進步了?”
喻之的麵上立馬露出了討好的笑意:“哥,趕緊做,我快餓死了。”
未眠瞥他一眼:“你說,沒內力的人能走出雪野嗎?”
喻之盯著他手中的魚兒,想都沒想的直接接了句:“怎麼可能,積雪這麼厚。這種天氣,沒有內力的人怎麼存活啊。”
未眠聞言點了點頭,將手中的魚兒扔給喻之,嗓音慢悠悠的接了句:“給,送你了。”
那半死不活的生魚兒砸落在喻之的衣袍上,喻之嚇得直接跳了起來,魚兒又落在冰麵上:
“未眠,你沒病吧。生魚怎麼吃啊。”
未眠瞥了眼還踢騰著尾巴的魚兒,不知為何,忽而笑了下,嗓音發輕的說了句:“怎麼不能吃?”
喻之頓住,他倏地想起件事,麵色變得蒼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