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識的慌了下長睫,將蜻蜓裝進包袱裡。
未眠看著她的指節,不知為何無措的移開視線,下意識的說道:
“睡吧,明日還要啟程。”
沅芷點了點頭,她從包袱中又拿出套大氅蓋於身上,依靠在柱前,闔上了雙眼。
簷下落雨,滴答滴答的聲響。
沅芷以為自己很難睡著,卻不成想在疾風暴雨中,她卻睡得極為安穩。
隻覺在半夢半醒之中,有人在她身上又搭了層大氅。
手腕被溫熱觸碰,沅芷下意識的將溫熱捏進手裡。
溫熱似乎僵了瞬,半響,沅芷輕輕的翻了身,這才緩緩鬆開了指節。
未眠坐於堂前,破門和窗欞都被掩上,可能是太熱,他的耳畔不自覺的染了層紅,視線卻下意識的瞄到沅芷的手腕上。
她又將手縮進了衣袖。
隻能看見粉衣有些發皺。
好像…又該買衣裳了。
未眠彆開麵,他偷偷的想。
小乞丐好難養啊。
.
陽光透過窗欞灑在沅芷的麵上。
她試探的睜開右眼望了過去,發現是瓦廟,這才放鬆睜開另一隻眼。
破門被打開。
少年站在光影下,眉眼被淡化,向她勾了下唇,招了招手,嗓音含笑:“出來,我帶你去盥漱。”
沅芷動了下,手腕上卻一沉。
衣袖上移,露出串佛珠,她疑惑的望向未眠:“恩人,這是你的嗎?”
未眠垂眸看她,雋秀的眉目乾淨而純粹,聲線低懶:“這是開過光的佛珠,保你不受侵擾。”
“那你呢?”
風吹過林間的樹葉,垂落在他的肩上,被他伸手拂去。
少年忽而笑了下,張揚又惡劣:“騙你呢,佛光寺山下,五文錢一串。”
“我有一大把呢。”
沅芷褪佛珠的手一頓。
少年卻忽而隔著衣袍捏住她的手腕。
溫熱的觸感透衣袖傳到沅芷的腕間,她不禁顫了顫睫毛。
他的輕功很快,樹葉落於沅芷的肩上片刻卻又掉落於地麵。
草木被昨夜那場雨打得極濕,氣流裹挾著草木香,凝在她的衣角。
彎曲的河流埋藏在高大林木之間,流水聲汩汩傳來。
他們停於此處。
少年衝她勾唇笑著,嘲意徹底的掩在他的眉眼,隻剩下清棱的亮光。
草木掩在他的身後,露出星點的小花。
石頭鋪於水下,偶有魚從雜草旁遊過。
少年遞給她野薄荷,眉目舒展,乾淨又純粹。
沅芷小跑至水麵,她捧起把水洗麵,忽而聽到身旁的少年說道,他的嗓音惡劣:“你又被騙了,這是下流水。”
沅芷一怔。
她忽而抬眸彎眉看向未眠,未眠直覺不妙,他側身準備避過,卻見沅芷忽而捧水灑在他的身上。
她的眉目笑了起來:“下流水的滋味,好嗎?”
自他從雪野中救出她後,很少見她笑。
沅芷麵上的表情慣常很是寡淡,無論喜歡還是不喜歡,都麵無表情著一張臉,隻能從細微的動作中看出她的喜好。
除了年幼那次,倒是頭一次看見她這麼鮮活的動作和表情。
未眠眸中帶了些怔鬆,下意識的閃過些笑意。
未眠勾了下唇,聲音含笑:“小乞丐,你偷襲!”
對麵瘦小的姑娘看著他,腦袋晃了起來:“我才沒有。”
玄黑衣袍掠過草木,水珠落到他緊收的護腕上,陽光一灑,晶瑩剔透的水珠撲向沅芷。
沅芷躲閃不及,麵上被潑了水。
她趕忙用手捧起水,向未眠潑去。
陽光灑在他們的身上,水液沾濕了衣袍。
風從南邊吹來,拍打在樹林上,簌簌作響。
沅芷抖了下身體,看上去有點冷。
她剛捧起把水,衣領卻被人抓住,水控製不住的潑向少年。
未眠的麵上又被潑了一片水液,眉骨上的水滴順著麵頰垂落在衣袍之上,他的眉眼含笑,聲音低懶:
“好玩嗎?”
光影在未眠的麵上浮動,他的尾音往下壓低。
許是光芒太盛,竟有些柔軟。
未眠仰躺在柔軟的草坪上望天,風將他的發尾吹了起來,少年忽而半坐起身,朝她勾了勾手:“小乞丐,過來。”
剛才沒發覺冷,此時靜下來時卻覺得有些涼意。
沅芷磨磨蹭蹭的邁著步子過去,卻被他伸手隔著衣袖拉坐於地麵。
發尾處的發帶被他取下,編好的麻花辮也被他用手鬆垮的撫平。
柔軟的帕子覆在她的發上,輕輕的擦拭起來。
沅芷一怔,聽見身後的少年說話。
他似是昨晚沒有睡好,聲音也帶了些疲倦,尾音鬆懶:
“小乞丐,你彆動。受涼了,我可不會停下趕路。”
沅芷僵持在原地。
風拂過波光粼粼的水麵,沅芷盯著水麵,心也如同流水一樣沉沉浮浮。
少年的指節微涼,隔著層帕子穿插在她的發間。
陽光灑在他們的身上,沾了水的衣袍被吹乾得發皺。
沅芷被陽光曬得不自覺眯了下眼,肚子發出小聲的抗議。
身後的少年一頓,他笑了起來,溫熱的氣息打在沅芷的發上,她的麵被陽光曬得發燙。
唇邊被遞了塊糕點,酸澀的味道送入她的口中。
是山楂糕。
“隻有這一塊了。聽說健胃消食,你會不會越來越餓了。”
沅芷咽下糕點,正襟危坐:“大抵不會的,因為我已經很餓了,它沒什麼東西能消化了。”
憋笑的振動聲響在她的身後。
發尾被他捏住,因他的晃動,也輕輕晃蕩起來。
光影灑在枝椏上,在地麵碎成片光斑。
沅芷注視著光斑,感覺自己也如同光影似的,碎成光斑,浮動起來。
眼前是清澈的溪流,偶有風吹拂著兩人濃黑的發,她的發被挽成個發鬢。
未眠看著她白淨的側臉,心下有些發癢,無意識的抬起指節,戳了下她的麵頰。
柔軟的觸感凝在他的指腹,未眠頓住。
沅芷也下意識的僵持住。
半響,未眠將自己的視線從她的麵上拉走,下意識的摩擦了下指腹,扯開話題道:
“你以後想乾什麼就乾什麼。”
許是陽光太暖,將他的嗓音曬得柔和起來:“不必讓自己按照他人的軌跡生長,也不必將自己拘在原地。”
他又重複了一遍:“你想乾什麼就乾什麼。”
他輕輕道卻鄭重著:“我會給你兜著的。”
從未有人對沅芷說過這樣的話,暖流順進沅芷的心間,她的長睫慌張的顫了起來,視線下意識的追隨著他的影子,指節無意識的想要去觸碰。
影子卻忽而直起身來,沅芷按住自己的手,老實的坐於原地。
低懶的嗓音響在她的耳邊,帶著笑意:
“到飯點了,走吧。”
玄黑腰帶勾勒出他勁瘦的腰身,骨節分明的手指捏著束茶花,見沅芷轉身,順勢插到她的鬢間。
沅芷一怔,她的手不自覺的觸到花上,卻見未眠早已轉了頭,背對著她。
未眠的手蜷縮了下,嗓音難得帶了些彆扭:
“你要和我,一起做荷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