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壓低的聲音落在他的耳畔,未眠一怔,隨即笑了起來,露出個酒窩,眉眼乾淨又純粹。
秋老先生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望向程於:“程於,我當年見你時,你還不是如今這副模樣。他彈琴求娶你,說是要與你一生一世一雙人。”
“我記得,你當時理應是很高興的吧。後來,他辜負諾言,你也自請下堂。這麼多年了,晏清算是對你一心一意。”
“程於,放過自己吧。當年你們癡男怨女的事兒,還是放過後輩吧。”
程於身體一僵。
細碎的馬蹄聲踩過積雪的山道傳來,影衛從馬背翻身而下,聲音急切:“軍師,洛北一戰,王爺…王爺受了敵軍暗算,…殞命了。北蠻從山道繞過洛北,來到了召城南麵。”
他的話如同平地驚雷,炸醒了在座的每一個人。
程於的身體晃了晃,她的麵色帶了幾分不可置信,不知為何腦海中忽而想起了晏清給她披大氅的情景。
他說,
“阿於,等此戰結束,北蠻就徹底不成氣候。我下廚,你給唯唯道個歉吧。”
“我雖永遠站你這邊,但唯唯是我的兒子,你不要再庸人自擾了。阿於。”
程於使勁捏緊手心,疼痛感從她的手麵傳到她的心間。她一時抬不起手臂,大腦也是一片空白,麵色卻越發冷沉,順著自己的本能說:
“帶兵,隨本將過去。”
程於隔著茫茫白雪望向站起身麵色焦急的未眠,嗓音又冷又沉:
“李巍,你就不必跟過來了。”
程於一時想起了晏清將三四歲的李巍扛在肩上的場景,她快速的眨了眨眼,麵色仍是冷淡:
“帶著你喜歡的姑娘離開此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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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落了一地。
枝椏上的積雪也被沉重的馬蹄聲震落在地麵上。
沅芷解開黑馬的繩子,嗓音很輕:“未眠,去吧。”
未眠望向沅芷的麵容,他的指節蜷縮了瞬,嗓音很輕的說了句:“小蘑菇。”
沅芷望向他,把韁繩塞到他的手裡,嗓音很輕很低:“去吧。”
風雪映到她的麵上,她的鼻尖被凍得通紅,卻朝他眉眼彎彎:“你要記得回來啊,未眠。”
未眠將她的兜帽戴上:“我會回來的。”
未眠抿了抿唇,指節蜷縮了下,翻身上馬。
他的聲音又輕又低,
“不必等我,小蘑菇,你要過好自己的生活。”
“鈔票和銀兩都在你的包袱裡。”
馬蹄聲響起,他頓了頓,又含糊不清的添了句:
“我會回來給你做飯的。”
簷前的鈴鐺不停的飄蕩起來,馬蹄聲聲,長路漫漫,卻徹底沒了那道紅影。
寒風凜凜中,
他們在雨夜中相遇,又在雪夜裡分離。
這注定是極其混亂的一夜。
消息傳到上京,舉城震驚。
北蠻像是突然知道了洛北的防禦圖般,所向披靡。
一時之間,人人自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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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芷坐在窗欞前。
偶有風吹過枝椏的聲響傳來,她便迫不及待的抬眸看過去。
可始終都是風吹過的聲響,再沒了個少年坐在樹乾枝椏上,吹些不成調的曲子,垂眸看著她。
未眠已經十一天沒回來了。
茶盅裡煨著的雞湯散發出濃鬱的香味,沅芷的手卻觸碰在腰間的玉佩上,她輕而緩的摩挲兩下。
碗碟放在她的桌麵。
秋老先生歎了口氣,說道:“徒兒,你想出去便出去吧。”
沅芷驀然間被驚醒,她抬眸看向秋老先生始終溫和的麵容,長睫卻緩緩垂落下去,上方傳來秋老先生的聲音:
“徒兒,你曾經說過,想要擁有很多銀兩。那現在呢,你已經擁有很多銀兩,你想要做什麼呢?”
沅芷點了點頭,她忽而抬眸,望向秋老先生,聲音堅定:
“師傅,我要去找他。”
“去吧,”秋老先生將茶盅內的雞湯倒在碗碟中,溫和的笑了起來:“先吃飯。未眠想必也不想看你餓著。”
枝椏探到窗欞上,在屋內投出片陰影。
隻要願意,茫茫人海,自是能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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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城險峻,四麵靠山,易守難攻。
北蠻從洛北繞到召城,程於帶著兵馬趕忙洛北救援,隻留喻之帶領兵馬守在召城南麵。
臨淮縣的守衛稀少。
明滅的燭火在夜間升起。
山間的枝椏重重疊疊的擠壓成夜間的黑影,凜風吹過,重影更甚。
未眠穿了身玄黑衣袍,整個人幾乎隱在暗處。一隊人馬穿過崎嶇的山道,馬蹄聲踩在尚留的積雪上,輕得如同落葉聲。
重重的樹影交疊處,昏黃的燭火映亮山間。
未眠輕聲落於枝椏上,掀開枝葉看向下麵。
北蠻人的長相與南朝人長相本就不同,個個身材高大,鷹鉤鼻,驀然看人一眼,就讓人感覺不好相處。
而下麵昏黃的燭光下,除了北蠻長相甚至還有南朝長相。
未眠摩挲了下手指,卻直接揮了下手。
東西南北四條路全被精兵擋住。
昏黃的燭火下,血液順著地麵淌了一地。
未眠感覺有些不安。
他為什麼能怎麼塊的找到北蠻據點?
未眠邁步走在前堂上,他手持長劍,劍麵上的汙血“嘀嗒”的淌了一地。
偶有出現士兵,也被他一劍斬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