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月卿手忙腳亂的將中藥碗遞給沅芷:“小姑娘,你怎麼哭了啊。”
沅芷怔了下,她抬手摸了下自己的麵容,卻觸到滿麵的水液。
她搖了搖頭,將藥湯喝下去,又無知無覺的被謝月卿喂了顆蜜餞。
沅芷頓了頓,幾乎那一刹那就想起了未眠遞給她的鬆子糖。
但忽而想起,謝月卿與內侍的對話。
謝月卿是陳郡謝家的大小姐,她可以輕而易舉的幫助未眠。
她呢?
她什麼也做不了。
或者說,她與未眠從來就不是一條道上的人。她是被人拋棄的孤兒,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家貴族。
沅芷朝謝月卿頜首:“多謝。”
她將碗重新遞給謝月卿,起身離去。
謝月卿愣了下,她開口喊道:“小姑娘,你不留在晏清王府了嗎?”
沅芷背對著她,揮了揮手,嗓音很輕:“不留了。”
“多謝。”
沅芷出了府,她看著隻是零星幾人的街道,眸間露出些茫然。
馬車落步於她的麵前,秋老先生掀開車簾,看著自己的這個小徒弟,又看著暗夜裡的王府,輕歎口氣:
“阿芷,上車吧。”
沅芷如同木偶一樣上了馬車。
馬車行駛得很快,偶有夜風透過窗欞吹了過來,沅芷隻感覺渾身發冷,她的指節收緊,腦子裡卻空茫一片。
秋老先生輕聲問她:“你想去哪裡?”
她想去哪裡?她也不知道。
沅芷茫然的看著他,搖了搖頭。
他抬手輕輕的摸了摸沅芷的腦袋,動作輕柔,嗓音也輕,很溫和道:“想哭就哭吧。”
這話像是一個筏子,打開沅芷的開關。
她坐在馬車上,看著陌生的街道,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她哭得時候,是沒有聲音的,隻是緊緊的抓住自己的衣袍,眼淚順著她的瞳孔徑直的掉落下去。
她的嗓音很輕,若不仔細聽,必定以為她沒說話:“師傅,我喜歡他。”
秋老先生笑了下,很溫和道:“我知道,我也知道,他也喜歡你。”
眼淚順著她的麵頰砸到她的衣袍上,沅芷搖了搖頭:“他不喜歡我。”
秋老先生細心的擦過她的眼淚,看著她的瞳孔,溫和的重複道:“他喜歡你。”
半響,沅芷搖了搖頭,忽而又點了點頭,嗓音發輕:“他喜歡我,為什麼要讓我離開?”
秋老先生輕聲道:“因為他有要緊的事情要做。而你是他最重要的人,他不放心你。”
沅芷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她搖了搖頭:“不應該是這樣的。我們相互喜歡,應該一起麵對的。”
秋老先生看著她。
她很聰明,是他收過最聰明的學生,卻又一直被不平等的對待,是以,旁人對她一點點好,就能被她像是握救命稻草一樣緊緊的握在手裡。
更遑論是,未眠如此對她。
秋老先生拍了拍她的腦袋,對她溫和笑道:“不急,人生路還很長,你總能找到比跟在未眠身邊更有價值的事情。”
沅芷睜著雙眼望著他,眼淚順著她的麵頰,直往下掉。
此時的她並不明白。
後來,她見證了大川大河,又群聚講道,又與友人結伴同行。
才恍然明白秋老先生此時的意思。
她的人生,是要以自己為主,而不是一味的依賴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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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內侍如約而至來到晏清王府。
他拿著拂塵,聲音尖銳:“聽說世子受了重傷,陛下特定派太醫抓製的補藥。咱家守了半個時辰,這藥才堪堪熬好。”
“世子可千萬不要辜負陛下的好心。”
宮蛾垂首而立,儀態端莊的端起托盤。
內侍話音落地,忽聽對麵的世子咳嗽起來。他麵色發白,唇色也白,看上去就像是大病初愈。
身上披了件玄黑大氅,身子也看著單薄,並不像是什麼練武之人。
“有勞陛下關心,子言剛喝完湯藥。害怕兩者起了衝突。是以,子言響午再食。”
“世子所言差矣。這乃補藥,與其他藥物並無相衝的地方。”
內侍直勾勾的盯著未眠,似是一定要他喝下。
未眠頓了下,抬手端起藥碗,一飲而儘。
“感謝陛下掛念。”
他的喉結滾動了下,麵上毫無異樣。
內侍又開始與未眠攀談起來。
說些無用的話。
半個時辰後,車轎停於院前。
內侍站起身來,宮蛾將碗碟端走:“請世子回京。”
禁衛軍圍著整個院子,他們的聲音尖銳刺耳:“請世子回京。”
史書載曰:成化十四年,帝六子晏清遭敵軍暗算,戰死沙場。帝感念其子幼稚,遂接於上京。是年,其妻念亡夫,遂自縊。
同年,北蠻與南朝結秦晉之好,定下百年盟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