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 真假千金(1 / 2)

為枝 祝流水 5270 字 9個月前

春分雨腳落聲微,柳岸斜風帶客歸。

時值三月,醉客來的炭火仍是燒得正旺。醉客來是京城規模最大的一家茶樓,掌櫃又向來是一副笑臉,親親熱熱的,服務又好。是以,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也都常來光顧。

說書人醒木一拍,驚醒了一大片貴人的瞌睡。其中就那位天天混跡茶樓酒肆的小世子尤甚,小世子李巍今日穿了件象牙白山水藤紋雲袖袍,身上又披了件佛頭青素麵杭綢鶴氅,手上還抱著個暖爐。

小世子長得極為俊俏,眉目含笑,多一分穠麗少一分寡淡,一雙桃花眼似乎看誰都帶了幾分多餘的情意。

他好看的桃花眼此時眯縫成一條縫,被醒木的響聲驚醒,立馬坐直了身體,應激反應道:

“先生,我沒睡著呢。”

正對麵的友人西望笑得前仰後合的,他僅穿了件月白錦袍,手上還拿了副檀香扇。

真真是熱得人熱死,冷得人凍死。

“子言啊,再過一個月,你可要成婚了,還想著你的功課呢。”

小世子再過幾個月才滿十七歲,說來也不到取字的時候。

但當年為小世子算命的國師說小世子命薄,需要取個字壓一壓。

幾頁長的書卷被擱在龍案上,皇帝大手一指,指中“子言”二字。因此,小世子四歲那年便有了字,字子言。

一聽到成婚這兩個字,剛坐直身體的李巍又彎下了腰,抱著暖爐,上眼皮一掉,像是又要睡著。

西望知道李巍的臭毛病,他聳拉眼皮的時候,並不代表想要睡覺,反而是發出一個信號——小爺我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

西望這次才不慣著他,將扇子合起,用扇柄敲了敲桌麵,麵上的笑意壓了許多,難得嚴肅道:

“如果你不想娶,可以和聖上反應一下。反正是禮部尚書先悔婚的,當年和你定娃娃親的是誰——名動京城的嫡女元絮啊。而現在呢,不知道從哪裡拉過來個姑娘,非說是嫡次女,要你娶她。”

京城一個月前出現了件大事,禮部尚書常年體弱多病養在鄉下莊子的嫡次女回來了。而小世子李巍的娃娃親對象其實是嫡次女元芷,而非嫡長女元絮。

李巍的父親是聖上第七子,封地在荒北,世人稱為晏清王爺。晏清王爺戰無不勝,五年時間便將北蠻打到邊境之北,連收三座城池。

可天不遂人願,洛北一戰,晏清王爺慘敗。城池被攻占,王爺也死於那年驚蟄。

消息傳到京城時,聖上又是割地又是賠款,最後又將名動京城的四公主送往和親,這才壓住北蠻那群豺狼虎豹。

晏清王爺的妻子卻是個有血性的——對於南朝而言,這叫非要撞南牆。

她自縊於那年春分,隻留下年僅十四歲的小世子李巍。

而今天,便是春分。

晏清王爺的妻子程於和禮部尚書的妻子成玉夫人曾經是閨中密友。

在李巍未出生之前,兩人便商定過孩子的親事。但最後一個死於自縊,一個死於難產。

西望越想越氣,他捏著手中的茶杯,憤怒的扔下句:“禮部尚書他欺人太甚。”

西望的母族是清河崔氏——曆經三朝的五大世家之一。

隻不過,清河崔氏這些年有些倒黴——子嗣極為凋零,西望是清河崔氏這一輩唯一的一個孩子。

本來西望的父親就是個窮苦書生,倒插門做了崔氏的女婿,有幸娶了崔氏的女兒,但因皇族近些年的忌憚——西望本是要姓崔的,臨時改成了西姓。

西望的母親與李巍的母親年少時交好,是以,兩人幼年時交情便一直延續到了現在。

李巍懶懶得抬起眼皮看他:“母妃定下的娃娃親,本就說是與成玉夫人的孩子成親,是長是幼又有什麼區彆呢。”

他垂下了眼角,聳了聳肩,極有自知之明道:“而且,我這麼一個紈絝,娶了那家的姑娘都是罪過啊。”

他守了三年的孝期,現在守孝期已滿。

無論娶誰,都要娶一個了。

西望將茶杯砸在桌麵上,怒氣衝衝道:“這說得什麼話?你就學識壞了點,家世樣貌那個不都是頂尖?成玉夫人就生過一個孩子,哪裡來得雙胞胎?禮部尚書又沒有續弦,元絮是嫡女,她算什麼?”

茶杯的響聲順著敞開的窗戶飄散在熱鬨非凡的大廳之內,像是一道水波,沒起到任何波瀾。

疏窗外,垂絲海棠開得正豔,碧綠的枝,粉嫩的花,偶有一道風吹過來,散得滿屋都是清香。

叩叩得幾聲敲門聲響起。

“二小姐,我家大小姐過來看您了。”

身穿青色及胸襦裙,梳著雙環髻的丫鬟看見坐在窗邊的小姐點了點頭,於是極有眼色的將門打開。

“大小姐是長,怎能屈尊過來看我們家小姐呢。”

丫鬟探著頭聲音放大了些:

“小姐,大小姐過來了。”

元芷看了眼說話的丫鬟——這丫鬟名叫青魚,長得很機靈,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

但青魚與其說是元清任派來服侍她的,倒不如說是來監督她的。

元芷站起身後,眸子剛掃過沅絮的衣角後,又趕忙的垂眸看地:“大小姐,有什麼事嗎?”

這話倒是有些生硬,元絮身邊的丫鬟臉色變了變,元絮的溫柔麵上仍是帶著細細的笑意。

她梳著時下京城最流行的流蘇髻,麵上畫著桃花妝,穿了件淺藍滾妃色邊曳地廣袖留仙裙,端的是無邊綽約。

卻又像是禁錮在畫裡的仕女。

元絮細細打量起元芷的穿著,發現她仍穿得是幾天前穿得藍紗紅羅祥雲暗花馬麵裙,問道:“下人為妹妹準備的衣服呢?”

元芷低垂著眸,一副不安的模樣,聲音輕柔的回道:“不太習慣穿。”

她們其實是見過一麵的。

在幾天前,元芷剛回府的時候,父親元清任將她們叫到祠堂,囑咐著她們——與其說是囑咐,不如說是告知。

成玉夫人懷孕的時候去了江南探望母族,剛好又趕上江南災荒,受驚後早產。孩子在慌亂中被抱錯。

因此,真假千金這一事,是誰也沒想到,誰也不能怪的。

但元絮在京城已有十七年,若是直接對外告知元絮是假千金,不隻是拂了尚書府的臉麵,更是欺君大罪——因為真正的嫡女和聖上的最疼愛的小孫子有著娃娃親。

為此,元清任還上殿負荊請罪過一番。這才商量出了對策——對外告知,成玉夫人曾生下的是雙胞胎,妹妹元芷生下來時便體弱多病。

國師預言說,元芷不便見人,因此她便常年養在鄉下。

如此以來,便皆大歡喜。

“妹妹要習慣才好,”元絮嗓音溫柔:“月季,禮物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