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散了吧。”
三三兩兩的請安聲散去後,叩叩的敲門聲才傳入元芷的耳中。
“我能進來嗎?”
元芷有些訝異,聲音輕柔道:“世子爺請進。”
許是眼睛看不見,聽力卻越發敏感起來。門被人打開又合住的聲音剛落下,緊接著,深淺不一的腳步聲在房內響起。
腳步聲停住了,像是關閉聽覺,開啟了嗅覺——元芷這才聞到濃鬱的酒味。
占據視線的紅驀然間消失了,明滅的燭光映在元芷的眸間。
李巍將喜秤擱在桌子上,隨便撈起凳子坐在元芷的對麵,一雙清亮的瞳孔不眨眼的盯著元芷的眼睛:“你沒吃飯嗎?”
他說話時,濃鬱的酒氣混著雪鬆的味道瞬間縈繞在元芷的周圍。元芷錯開李巍的雙眸,低眉順眼道:“於禮不合。”
李巍看向她白淨的麵皮,又移向她脖頸上的紅痣,手頓了下,仍疑惑問道:“你不餓嗎?我叫廚房再給你做點吧。”
李巍說著的同時,將桌麵的糕點拿了過來遞到元芷的手裡:“吃吧。府內不講這些規矩的。你一天都沒吃東西了,不餓嗎?”
他唇邊的酒窩溢了出來,眸子清亮,笑意純善,自揭老底道:“我有時候一日要吃好幾頓呢。”
李巍看向元芷,唇邊的酒窩自然的溢出,雙眼亮晶晶的,像個小狗:“吃吧,吃吧。我去叫廚房再給你做些。想吃點什麼啊,吃百味羹嗎?”
元芷又垂下眼睫,柔順道:“都聽世子爺安排。”
門又被合上了。
元芷剛拿起一塊玫瑰花樣的糕點,門又被敲了敲:“元姑娘,吃肉嗎?想吃紫蘇魚、盤兔、石肚羹、決明兜子或者再來點梨乾、膠棗、櫻桃煎嗎?”
元芷捏著糕點的手一頓,本不算餓的肚子卻突然痙攣了一下,她低聲道:“都聽世子爺安排。”
“好嘞。”
不過半盞茶的時間,門又被敲了敲:“元姑娘,能開門嗎?”
元芷的眼睛閃過一抹疑惑,她仍是溫順道:
“可以,世子爺請進。”
李巍將門合上,眉眼彎彎:“馬上就來了,你先吃點糕點墊墊肚子。”
他話音剛落,丫鬟們便端著盤子魚貫而入。等菜全部上完之後,李巍唇角的酒窩若隱若現,看起來似是心情很好:“元姑娘,過來吃吧。”
“廚房如果做的話,估計很慢。幾天前,我在醉仙樓定過一桌子菜,但害怕我們吃不完,所以才上了八個。元姑娘,你看看有你喜歡吃的嗎?”
元芷規矩的走了過來:“謝過世子爺,妾身什麼都不挑的。”
李巍看著元芷古板的坐下,小聲嘟囔著:“不用稱自己妾身的啊。”
元芷拿筷子的手一頓,她裝作沒聽見,若無其事的夾起菜來。
好在李巍此人天生心眼少,他拿起旁邊的公筷,剛想給元芷夾菜,突然想到什麼,歉意道:“元姑娘,你吃某些特定的東西時,身上會不會出現紅癬(過敏)。”
元芷低聲道:“不會,謝過世子爺的好意。”
“好吧,”李巍聳拉起頭,突然感覺自己這種反應,像是對元芷不會出現紅點表示失望的意思,又抬起頭高興道:“好的,這是好事。”
他的酒窩又溢了出來,元芷盯著他看了好幾秒,錯開視線,柔順道:“世子爺,吃菜吧。”
夜色逐漸深了下來。福來蹲在外室,不住的搖晃著腦袋,以求自己保持清醒。
直到一雙登雲金月靴出現在他的視野,福來頓時驚醒,他站了起來行禮:“奴才請世子爺安。世子爺有什麼需要吩咐的嗎?”
“福來,你去休息吧。和以往一樣,不用守夜。”
福來撓了撓頭:“世子爺,不用傳水嗎?”
李巍疑惑了一瞬:“不用吧。元芷姑娘也沒說要沐浴更衣啊。”
但是,二公主說洞房都會要抬水的啊。
福來同款疑惑的點了點,但仍是堅持道:“世子爺,守夜是奴才應該做的。”
“本世子說了,不用守夜。”
福來訕訕點頭,隻好離開外室。
李巍將門關住,他走進內室,看著仍是規矩的坐在床邊的元芷,歎了一口氣:“元芷姑娘,我知道你其實也不太想嫁給我,但又無從選擇。”
“我呢,其實也不太想娶你——我不是說你不好的意思啊。其實我的名聲,你也知道的吧。我的功課不好騎射不好,估摸著一輩子都要靠著父王的家產了。”
“雖然府內的家產養你綽綽有餘——不是,我不是說你應該用些差的首飾衣服啊。”
他垂下腦袋嘟囔道:“因為我父王的家產真的很多。”
“如果元姑娘感興趣的話,明天可以問管家要一下賬本。”
李巍說了一通,突然發現沒說到正點上,苦惱的敲了敲頭:“不好意思啊,元芷姑娘,我的意思是,我們兩個都不是自願的。”
“因此在我們這裡,如果元姑娘有喜歡的人之後,可以告知我一下。”
“我會送你出嫁的,嫁妝我出。不對,都是晏清王府出的。”
元芷看向那雙清亮的眸子,她忽而笑了一下,卻帶了許多苦澀,垂下眸子:
“世子爺這般說話,是並不想負責嗎?妾身既已嫁給了世子爺,在南朝人麵前,就代表著妾身是您的人了。”
“南朝的規矩,女郎不得二嫁。”
李巍聽完她說的話,才開口,他的聲音鄭重:“元姑娘,你不必因此思慮。若元姑娘日後有喜歡的人,大可告知子言。
“子言謹代表晏清王府送姑娘出嫁,無人敢有二話。”
元芷不吭聲了。
李巍看著元芷那雙秋水般的眸子,害怕她哭出聲,又隻好接道:“如果元姑娘想要住在王府,我也是願意的。”
“元姑娘在王府眾人前,在外人前,是世子妃,我也不會納側妃來下姑娘麵子的。”
元芷垂著眸仍是一句不言。
“元姑娘,那我去外室睡了啊。”
流蘇簾被一揭一合,內室便徹底靜了下來。
她的眸中帶了些猶疑。
他是真的不記得她了嗎?性子也與以往,相差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