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今天日子特殊,鬨出人命來她也不好交代,以後再找她算賬。
商邵柔的目光靜靜地落在她身上,配著這身後刺骨的風雪,不知怎地,葉玉芝竟覺得有些滲人,她在想,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再一定睛,那雙眸子裡的審視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她一貫的低垂順目,她心下終於寬了些,繼而恢複那咄咄逼人的語氣。
“殿下今日禁足期滿,需晨出邪祟,點水求福,你們還有心思在這兒呼呼大睡,還不趕緊去把後院汙水都倒了,引清水來?”
“是,奴婢遵命。”春兒忙不迭回答,“隻是,柔兒她昨夜凍了一夜,現在還在發燒,能不能...”
“你說什麼?”葉玉芝的話似乎是從牙縫裡蹦出來的,她巴不得商邵柔去死,這樣就沒有人能知道她昨晚去過蓮幽池了。
商邵柔用手抓了抓春兒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
她從來都不是嬌嬌女,既然穿成一個宮女,她早在昨晚就已經做好了吃苦的準備。
隻不過,她不可能一直吃苦。至少第一步,她要把眼前的玉芝拉下來,取而代之。
這樣想著,商邵柔換上一幅溫順柔弱的表情,恭恭敬敬地說道:“奴婢遵命,奴婢這就去。”
葉玉芝看著她那副弱柳扶風,我見猶憐的模樣,心裡又恨地不打一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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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穿戴過後,商邵柔跟在春兒的後麵,提起汙水桶,蓋上蓋子出了西苑。
天剛蒙蒙亮,可寒風刺骨,商邵柔露出半截的雪白皓腕不一會兒便被凍得失去知覺。
呼出的熱氣被迎麵而來的冷氣倒噴在臉上,冷暖衝撞,她一張俊俏的小臉都被刮得通紅了。
“春兒,”商邵柔吃力地跟上她的腳步,開始搭話。
“我不相信嬌...我姐姐是自己投湖的,你也說了,她那麼怕水。”
商邵柔說到“姐姐”這兩個字時,心中沒由來地一顫,許是這具身體的主人的本能反應,這位姐姐應該對她很好吧。
商邵柔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姐姐,她也是那般,自己輟了學也要供她讀書...
想到這兒,她的心中泛出一股濃濃的悲慟,連語氣裡都浸著些哭意。
春兒停下腳步,慌亂地看了一下四周,一臉嚴肅地警告道:“柔兒,這種話你不能亂說,要掉腦袋的!”
商邵柔看著她,眼睛裡漸漸起了霧。
“罷了,”春兒歎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趴在她耳邊,“我有一個同鄉的姐妹也在尚衣局,昨晚我去取衣物的時候碰到了她,她說你姐姐是被一個小太監叫出去的。”
春兒的眼神說到此處時,已經變得驚恐,“聽說那小太監,是景和宮的人。”
商邵柔眉心擰成一團,“景和宮?跟葉玉芝有什麼關係?”
春兒有些錯愕,她一臉擔心地用手背抵著商邵柔的額頭。
“柔兒,你莫不是昨晚燒糊塗了,景和宮的淑妃娘娘是玉芝姐姐的遠房表姐啊。”
要不然,葉玉芝又怎麼敢在東宮這麼猖狂?
“不過,你提玉芝姐姐做什麼?難道她……”
“沒什麼。”商邵柔了了揭過這個話題,暫時不想讓春兒知道太多,否則要惹禍上身的。
商邵柔腦袋惻側地疼,而風雪依舊肆虐。
經不住商邵柔軟磨硬泡,春兒還是帶著她到尚衣局走了一圈,可隻要聽說她是宮女嬌兒的妹妹,人人都借口有事,避開了她的詢問。
幾乎所有人,都否認那晚見過嬌兒,也不知道有什麼小太監來過尚衣局。
最後 ,春兒的好姐妹小紅拉著她們的手到牆角,惴惴不安。
“你們可千萬彆再提這事兒了。今兒早上,好幾個姐妹就被人拉走,抬回來的時候全身血淋淋的,馬上就斷了氣兒。”
“你們也彆說我跟你說過這事兒,現在整個浣衣局都人心惶惶的。”
“至於你姐姐...”小紅轉過頭來對著商邵柔,眼中也是一臉悲慟和惋惜。
“昨兒晚上好像就被人一鋪蓋兒...”她不忍再說下去,人死後連個體麵的殮葬都沒有。
奴婢的命,可真不是命啊。
商邵柔腦門發燙,“我姐姐的細軟衣物呢?”她想從嬌兒用過的衣物裡,找出點什麼線索來。
“早被人拿走,燒掉了。”
商邵柔的心微微顫了顫。
回去時,天已經微微亮堂,商邵柔提出要去姐姐嬌兒出事的蓮幽池走走,春兒麵露難色,最終還是歎了一口氣,應允了。
“你身體還未好,不宜多吹風。記著快點兒回來,否則玉芝姐姐又要生氣了。”
“嗯。”商邵柔點點頭,頭重得如鐵錘,有些心煩意亂。
蓮幽池周圍的雪被積了厚厚一層,昨夜的痕跡早已不見。
被刺骨的寒風吹了一會兒之後,身體的燙意止住了些,心中也漸漸冷靜下來了。
玉芝,淑妃,尚衣局和蓮幽池...
她現在大致已經確定,自己真的是穿進了睡前看的那本小說《梨花渡》裡麵。
可不幸的是,嬌兒之死,不存在於小說的描述中。連她自己,也是一個連名字都不配擁有的女炮灰。
無奈之時,她腦中又突然想起葉玉芝說起的話,於是內心更加焦灼急切。
今日,是太子殿下的解禁之日,也就是元豐十六年,大年初三。
不久之後,李煜於宮宴上公然頂撞聖上,聖上大怒,當即就要將太子廢黜。
最後還得是禦史台的王雋死諫高呼,才讓聖上收回成命。
聖上不殺太子,卻幾乎拉了整個東宮的奴才泄憤。那一天,雪中橫屍,玉階染血,慘狀載入史冊,令世人驚懼。
想到這兒,商邵柔心中不寒而栗。
隻怕她還未替嬌兒找回公道,自己便先被聖人怒火燒得連渣都不剩了。
她這麼想著的時候,背後逐漸傳來了輕微地簌簌踩雪聲,一道人影在背後朝她壓迫而來。商邵柔驚恐地回頭,“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