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劍世出並非都是驚心動魄的場麵。譬如七星龍淵,就是靜靜地從海麵升起,不曾有什麼傷人的舉動。小慕執著於查明純鈞的過往,一是本著昆吾閣弟子的職責,二也是赤霄世出給她留下的印象太深。
不過,阿練的話亦有她的道理。若是純鈞劍下沒有血光,大約也不會帶來什麼禍患。暫且按下這樁事,小慕好奇地問:“阿練,你與那個……馮先生,以前認識嗎?”
“有過一麵之緣。”阿練坦率地回答。
“你天天在我麵前吹噓你闖蕩江湖的事跡,怎麼從沒聽你說起過這個?”
“丟人唄!”阿練露出懊惱的神色,“你還記得我五年前出去遊曆,沒過多久就回山的事情吧?”
小慕點點頭。
阿練的底子好、悟性高,她的師父常說她是塊兒練武的好材料。隻不過阿練從前的性子有些散漫,總以為自己打得過門中的師兄師姐,便是一流的高手了,所以常常懈怠下來。阿練的師父見不得她這麼散漫,索性趕她出去遊曆江湖。
那會兒阿練剛過十三歲,還不到獨自行走江湖的年紀。可十三歲也正是驕縱的年紀。師父激她下山,她倒也不懼,提著一把長劍,帶著幾塊乾糧,就這麼一個人出門去了。可是她出去還不到半個月,就垂頭喪氣地跑了回來。從此阿練好像變了個人,開始埋頭苦學、潛心習武,幾年間武功突飛猛進,如今快要和她師父打成平手了。
阿練從未講過她下山後碰到了什麼事,小慕一直好奇得很。現在聽她主動提起,小慕連忙豎起了耳朵。
“那會兒我剛出定州,就撞見一夥人打劫一個書生……”
“就是他?”
“不錯。”阿練揚起了眉毛,“你乍一看他的樣子,是不是想當然地以為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我當時就是這麼想的。我路見不平,自然要拔刀相助,可你猜那夥劫匪領頭的是誰?”
“是誰?”小慕配合著問。
“黑燈老怪!”
“黑燈老怪”這個名號,前幾年在江湖上還挺有響亮——隻不過是臭名昭著的那種。“黑燈老怪”使得一手好暗器,常常一抬手就先打瞎對手的眼睛,然後再不慌不忙地殺人越貨。彆說那些名門正派了,就連昆吾閣對其也十分不齒。
阿練繼續說道:“那老怪物帶著十好幾個人打劫一個窮書生,我一來覺得奇怪,二來也是秉著俠義之道,便與他們鬥了幾個來回。可是那個老怪物真不好對付啊,他徒弟也難纏得很!我寡不敵眾,最後,最後隻能管自己跑了……”
“啊?”小慕睜大眼睛,忍不住笑了起來。阿練紅了臉,將手裡的金劍鞘往小慕懷裡一砸,佯怒道:“彆笑啦!”
小慕好不容易憋住笑,用繃緊的聲音問道:“後來呢?”
“唉,我也知道自己逃跑不仗義,所以跑沒多遠,我又回去了。可是……”阿練罵了一聲,“他爺爺的!等我回去一看,那老怪物的眼睛已經被他自己的暗器戳瞎了!他的兩個徒弟趕緊帶著他跑了。其他人可就沒那麼好運了,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通通咽了氣!那個書生卻是一點兒傷沒受。你說厲不厲害?可氣的是,他見了我,便把我落下的乾糧送了過來,還說什麼‘姑娘是跑餓了,所以才回來的?’”
“哈哈哈哈!”小慕終於還是笑出了聲。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止住笑,不由打趣道:“旁的不說,烏羅衣統共隻收了八個徒弟,哪來的十好幾個?我看姑娘不光跑餓了,還跑忘了吧?”
阿練急道:“我怎麼不知道他隻有八個徒弟,就不興那些人是其他來曆麼!”
“行行行……”小慕不再揶揄她了。“往好處想,正是因為這件事,你才用足了心思練功嘛!何況這回你與他打了個平手,也算是找回麵子了。”
阿練輕哼一聲,反問道:“若是你與薛棄止對上,也打了個平手,你高不高興?”
小慕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她立即道:“你說的對!那你好好練功,下次定要將他們打個落花流水才算完!”
阿練這才悠悠笑了,隨後問道:“阿紹,你打算什麼時候去取回純鈞?”
“不急。你先去宜州探探虛實,等到那邊的消息傳開了,盯著純鈞的人又會少些。”
四更天的時候,天色還是漆黑一片,阿練悄悄出了關城。她輕身縱步、穿林踏花,一路輕功趕路,準備到了眠城再換快馬。等到天光蒙蒙亮時,阿練眼前出現一座高大的城樓。她不由生出疑惑:這才走了多久,怎會這麼快就到眠城了?
歐陽溯昨晚一直在做夢,沒能睡個安穩覺。他想,許是最近總在看書,入了迷,所以夢裡也都是刀光劍影。他索性走出門去,換換眼前風景。
奇怪的是,街上的人都滿臉焦急地往城門的方向奔走。歐陽溯不由警惕起來,連忙跟了過去。
城門處被人塞得水泄不通,似乎有人不讓他們出城。眼見這些人快要鬨起來了,歐陽溯擠進人群,拉過一個守衛問道:“怎麼不讓人出城?”
那守衛欲哭無淚,“不是我不放他們走,是根本就走不了啊!”
今天本同以往一樣,早上打開城門,便有人出城去了。可是這些人走著走著就發現,不管他們往哪個方向走,最後還是會回到關城。似乎腳下的路是個怪圈,無論怎麼走都會回到原點。
這些人慌了,不光是因為出不去關城,更是因為這出不去的原由——這分明就是“鬼打牆”啊!誰人能不害怕?但越是走不了,那些原不打算走的人就越是想走,於是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景象。
歐陽溯退回城內,跑進附近的商鋪裡,拿出一副銅鑼“哐哐”敲了好幾下,直到吵吵嚷嚷的人群靜下來朝他看去。他放下銅鑼,掏出腰牌道:“在下歐陽溯。”
近前的人看清了平定侯府的腰牌,有的人不用看腰牌也認出了他。他們確認了歐陽溯的身份,漸漸圍攏過來,眼巴巴地盯著他,希望他接下來的話能夠一下子解決眼前的難題。
歐陽溯肅然道:“大家都知道近來有神劍世出。神劍世出,多有異象!此事應當與純鈞有關,而非鬼神作怪,大家不用太過驚慌。現在出不了城,堵在這裡也無濟於事,反而徒增事端。大家若不是本城的人,不如先去龍泉山莊的客棧下榻,一切費用皆由在下承擔。其他事待在下與董知州商議以後再想辦法。”
這些人急著出城,一方麵是因為此事怪異,另一方麵也是擔心關城與外界不通,城內的糧食貨物會坐地起價。既然歐陽溯包攬了他們的食宿,眾人便也稍顯安心。
人群中有位青萍劍派的前輩,名叫萬程。他朝歐陽溯抱拳見禮,領頭說道:“歐陽莊主高義!那我青萍劍派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餘下的人便也跟著道謝,相繼從城門口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