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劍衣小慕歎惋 看碑文阿練生疑 兩段……(1 / 2)

初三一早,進城的隊伍就排得老長,出城的人倒沒幾個。城門守衛粗暴地檢查著來往行人的包裹。唯有蕭濁亮出了平定侯府的腰牌,守城衛忌憚地看了一眼,便揮手放他離開了。

蕭濁出城自然不是為歐陽溯辦事。他已經拿到了董姚善的賬本,而四州肅政史項惟蓁也到了眠城。蕭濁隻需將證據交給項惟蓁,剩下的事情便可交由他去辦。這樣算來,最快後天就能停了董姚善的職,檢查河道的情況。屆時徹查貪腐案,請旨急修河堤,一切便可順理成章。

其實蕭濁大可以亮明身份,憑著他手裡的人證物證直接料理了董姚善。這也是歐陽溯更讚同的。隻是這樣一來,蕭濁的身份就會暴露無遺,之後的行蹤也無秘密可言。

蕭濁牽馬擠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行至遙河邊,人才少了一些。他不由自主地在河邊駐足。

忽然起了微風,紛紛白花飄落,落在水上,落在他的肩頭。他的目光跟著花瓣下落,落在河水上,盯著花瓣打轉。恍惚間,他好似在水中看見一道影子……

這條河叫遙河,亦被稱作瑤水。遙河也好,瑤水也好,名字聽著美好恬靜,可一旦發起怒來,便是連神仙的玉瓶都收不住的猛獸。好在百姓並非不食煙火的神仙,他們是要吃飯、要住房、要生活的凡人。他們想儘了辦法,終於將這條水龍降伏住了。

但龍是不服輸的,隻要鎖鏈稍微鬆懈,明年春汛來時,它便又能騰空而起、呼風喚雨。所以河道堤壩在每年冬天都要檢修,此為歲修。

去年青州上報,稱遙河的河堤有幾處損壞。董姚善呈上應修情形和丈尺銀數,擬用柳草、木石、磚灰、土方、汁米、匠工等款皆是舊數的好幾倍。蕭雎命司水監丞帶人前去青州核實情況,回京後對匠夫物料又重新做了預估核算。

董姚善不知道的是,那次前來核查的一行人中還有微服而來的太子蕭濁。今年正月,蕭濁去京城大獄錄囚,竟問出了青州知州貪腐一事。他立刻想到了遙河。

河水靜靜流淌,載著河麵上的花瓣一路流向遠方。而岸上已沒有蕭濁的身影。

今天是上巳節,也是龍頭祭的最後一天。按照慣例,歐陽溯還要去平波祠完成最後一次祭禮,給龍頭點上眼睛,才可將龍頭搬去遙河坐鎮,然後拆除上遊的榪槎,使瑤水灌入下遊河道,為一年豐收開個好頭。

清晨,歐陽溯走進平波祠,隨後又疾步而出。他衝到董知州跟前,震怒發問:“龍頭去哪兒了?”

平波祠的龍頭不見了!

龍頭祭禮是關乎放水灌溉、農耕收成的大事。龍頭自送進平波祠起,就有侍衛看守在門外,怎麼會憑空消失呢?如今龍頭失竊,那這水還放不放?

董姚善心裡一掂量,拍板道:“放!”

可是歐陽溯覺得不妥。

“我閒來無事看了《關城縣誌》,書中說遙河有水妖河精,所以多水患。直到賢者奏上古琴音、召喚神靈,在河上修築鎮妖塔,鎮住了水中精怪,洪水方歇。”歐陽溯憂心忡忡地說,“後來鎮妖塔年久失修,教河妖逃了出去。逃走的河妖放洪水衝塌了鎮妖塔,所以才又有了龍首鎮水的法子。因龍是水中萬物之長,沒有小妖敢衝撞它。如今沒有龍首坐鎮,要是放水出了岔子,知州該如何向陛下交代?”

“這……唉,世上怎會有妖怪呢?世子多慮了!”

“知州此言差矣!神劍既是真的,知州怎能斷言妖魔就是臆造?”歐陽溯言之鑿鑿,“而且你看,昨天還是大晴天,今天的天就突然變得陰沉。水本是至陰之物,今日不見了龍首,又少了太陽之氣,放水之事肯定不妥!依我看,不如讓工匠再趕製一顆龍首,還是等行完祭祀禮再放水不遲。”

董姚善臉色發白,心裡也盤算了起來。

上巳節放水,這是關城百年不變的傳統。確實,從前到了上巳節前後總是豔陽高照。所以百姓更加認定,這一天就應當延續傳統,拆掉上遊瑤水的榪槎,讓灌溉滋潤的碧水充盈遙河、流通溝渠,為關城乃至青州百姓帶來好收成。雖說如今龍首不見、天氣不佳,可這百年未出過變數的事,若在他的任上出現了變故,那他這個青州知州豈不是首當其衝?

何況消失的隻是龍頭,又不是河堤。龍頭祭不過是一個過場,就算沒了這項事宜,也不見得會有什麼問題。遙河的河堤一向堅固,去年還修整了一番——哎,歲修每年都要來一遍,說到底修不修有什麼區彆呢?隻要拆榪槎的時候沒人掉下河裡淹死,還能出什麼岔子?

退一萬步說,就算出了岔子,今年主持龍頭祭的可是平定侯府的世子!如若世子真出了事,難道侯爺不會幫忙想辦法將此事壓下去?難道他不怕太子殿下趁機參他兒子一本?

董姚善想到這一層,心中忽然大安。

“世子,您的擔憂下官明白。可是放水之事關乎青州百姓一年的生計,這下官是萬萬不敢怠慢的!而且要到下午才放水嘛,說不定今天還能把龍頭找回來呢!”

歐陽溯隻是一個世子,青州的事還輪不到他說了算。董姚善一意孤行,歐陽溯勸說無果,隻得告辭。

董姚善起身要送,歐陽溯擺擺手道:“知州還是想想怎麼找龍頭吧,就不必送了!”

歐陽溯走到前院,正撞見周措迎麵跑來。周措停下來行了一禮,然後匆匆跑進會客的前廳。不一會兒,歐陽溯聽見前廳傳來一陣杯盞破碎的聲音……

對於關城的百姓而言,龍頭不翼而飛自然比什麼十大名劍更為要緊。不過,令楊念熙感到意外的是,與她同住一家客棧的那些江湖俠客似乎也對龍頭失竊這件事情十分上心。

楊念熙坐在樓下大堂,看著周圍的食客置酒肉不理、隻一心交頭接耳,她不免納罕。待龐騅熱了酒回來,她便湊過去想要問問師兄。龐騅卻以為她是饞了自己的酒,連忙把酒舉高拿開,口中喊道:“師妹你還小,可不能喝酒啊!”

“誰要喝那個?怪難聞的。”楊念熙扯了扯龐騅的衣擺,放輕聲音道,“胖師兄,我有事問你。”

龐騅早在兩年前就放棄了糾正師妹對自己的稱呼,隻順著她的話道:“什麼事啊?”楊念熙便把心裡的疑問擺了出來。龐騅聽完,卻是拿手指蘸了黃酒,在桌上寫下幾句詩文。

“這詩你聽過嗎?”

“聽過啊。”

但她的聽過也隻是過了耳,並沒有聽進心裡去。龐騅遂點了點最後四句詩,“你瞧,這幾句詩裡藏著個地點,不少人以為這兒就是藏神劍的地方。”

楊念熙這才好好看了眼師兄所指的詩句。

九天連地廟,

風平百歲安。

再遇波瀾起,

仗劍勿辭還!

“平波祠?”楊念熙驚訝地問。

“是啊。”

“那……難道劍就藏在龍頭裡嗎?”

“唉,如今看來很有可能。”龐騅看著酒碗,眼中浮出期待,“隻是不知道這劍到底是不是純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