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隨手套了一件外衣,抓起鑰匙就出門,醜鬼也趁勢跳上了她的肩——畢竟鬼也是有好奇心的。
在摁電梯的時候,她的手在不自覺地發抖,低頭看自己的腳上的襪子,也套錯了,一隻白色的,一隻紅白條紋的。這個點大概是攔不到出租車了,她騎上了自己的自行車,打算直接騎去。那個地方離她家不遠,因為那是她和楠木多年分手之後再次見麵的地方。這也是為什麼當她聽見諾拉說出地名的時候,她愣了一下。
“你說,諾拉說出那個名字的時候,語氣中是不是帶著恨意啊。”她一邊努力蹬車,一邊問趴在自己肩上的醜鬼。
“會嗎?”它歪了歪頭,讓它臉部的線條看起來更不流暢了,“我隻覺得她聽起來很不快樂就是了。”
“你這不是廢話嗎?你男朋友死了會高興嗎?”
“是一種在此之外的不快樂,說不好。”
他們一邊爭吵著,很快就到了那個公園。公園的大門口停了三四輛警車,發出藍紅色的光。事情發生的地方是公園最裡麵的樹林。她走上前去的時候,樹林外麵已經拉起了警戒線,站滿了警察。她站在外圍,拚命點起腳尖尋找諾拉的身影。
好不容易在人群中找到諾拉後,她驚訝地發現諾拉看上去那麼瘦小。
“楠木呢?”
“剛被送走。”諾拉似乎看起來已經精疲力竭了,臉上的淚痕仍然清晰可見,“他們還在裡麵做一些檢查吧。剛剛打了電話給他媽媽。”
她很努力地摟著諾拉,想要做出一副堅強的樣子,但是在這個時候,她也迫切地想要一點支持。
“你是元逸吧。”迎麵走來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沒穿製服,但看上去給人一種不容分說的氣場。
她不確定地點點頭。
“我叫鄭晨仁,是搜查隊的隊長。”他說著伸出了手,但她和諾拉誰也沒接,警惕地看著他。
看著麵前的兩個麵帶悲傷的女人,他尷尬地縮回了手,笑了笑,“我們的取樣工作基本上要結束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們能跟我們回局裡一趟,有些事我們想了解一下。”
就這樣,在短短的時間裡,她從家裡的床上移動到了冰冷的警局凳子上。
“你放心,這不是審訊。”像是寬慰她們似的,鄭晨仁遞上了剛從販賣機裡打出的拿鐵,“喝點吧,還燙著的,今天晚上不會那麼輕鬆的。”
他看起來很有經驗的樣子,此時此刻,一杯溫暖的飲品確實是她最需要的。
“你想知道什麼。”元逸依舊保持著警惕的態度,手緊緊地握著諾拉的手,她們在桌子底下感受著彼此的骨頭摩擦。
“你是第一發現者,你能再和我們講一遍你發現屍體的經過嗎?”鄭晨仁的眼睛直直地看著諾拉。
屍體......前一晚還把手臂圍在自己腰間,嘴唇才剛感受過溫度的男人,在彆人眼裡好像是任何人都可以替代的一具屍體。想到這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大概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緒,諾拉稍微頓了頓,撥開了自己臉上的頭發,“我晚上大概十點的時候收到了一封短信,是楠木發給我的,讓我去那個地方找他,他有話和我說。我知道那個地方,因為我們之前約會的時候也會經過那邊。但是我去了之後沒有找到他,就四處走了走,沒想到...”諾拉低著頭,閉上了眼睛,想要把晚上發生的一切都擋在眼皮外麵。
“晚上十點?你知道他想和你說什麼嗎?”
諾拉沒有說話,搖了搖頭。
“那今天晚上,你有見過他嗎?”
“見過。其實晚上八點多的時候我們還在一起,但是那個時候我和他提了分手,然後拉扯到了九點十五左右,他走了。”
“分手?為什麼?”
元逸的手心微微滲出了汗液。
“我知道他出軌了,但是我不知道是和誰。因為受不了這樣的三心二意,就說了分手。”諾拉這個時候突然抬起了頭,正麵回應著鄭晨仁的目光。
“是嗎?能和我們具體說說這個第三者嗎?你覺得可能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情,但是我們想要儘可能多地了解他生前的一些人際往來,這樣方便我們建立網絡關係,找出真正的凶手。”
大概是感覺到了元逸手心的汗,諾拉把手抽了出來,放在自己的膝蓋處摩挲著,“你要問我第三者是誰,我真的沒有辦法告訴你。我和他在一起三四年了吧,感覺也就是從去年開始,他有些不太對勁,但是我沒有證據,隻是一種直覺,像是偶爾聞到不屬於我的香水味之類的。”諾拉看起來很平靜,“或者你可以問問她,她也是楠木的前女友。”
“哦?”鄭晨仁似乎一下子來了興致,“你們不是好朋友嗎?”
因為突然被提到,她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是,我和楠木是七年前還是學生的時候在一起的,當時不懂事也就分手了。後來他和諾拉感覺不錯,就在一起了。在一起之前他們也擔心過我是不是會有什麼想法,但是我就是希望我的前男友和我朋友都能幸福,畢竟我和他分手不是因為他人不好,而是確實不合適。”她小心翼翼地措辭,想要找到儘可能溫和的方法講這件事。
鄭晨仁似乎很理解,點了點頭,“那你對她剛剛說的這件事,有什麼看法嗎?”
“我...不知道。”元逸鎮靜地搖了搖頭。
“你知道你死定了吧。”醜鬼悄悄地趴在她的耳邊說著,帶著幸災樂禍的語氣,“警察現在已經知道楠木出軌了,這個第三者肯定是他們的重大嫌疑人之一,你最好悠著點。”
“閉嘴吧,你以為我不知道?”元逸白了它一眼。
“除了這個第三者,這個我們肯定會繼續查下去的,你們知道他生前還有什麼困難,有表達過輕生的想法,或是和誰結了什麼怨嗎?”
她和諾拉相互看了看,搖了搖頭。
等到她們走出警局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雖然是還是九月,早晨的氣溫仍然很高,深夜的風已經帶有涼意了,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手臂上雞皮疙瘩一點點出現的過程。
“晚上,你要來我家嗎?”她拉了拉諾拉的手。
“不了吧,你也早點休息,明天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再加上你馬上要走了吧。”諾拉仰起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諾拉捏了捏她的手臂,轉身抱了她一下。
元逸的大腿突然好像被凍住了失去了知覺,沒有辦法移動,看著諾拉的背影逐漸遠去變成黑點,她突然轉向醜鬼,“她知道我和楠木的事情了。”
“不是吧,她之前不是和警察說不知道的嗎?”醜鬼看著一屁股坐在雙人沙發上的她。
“你記得她剛剛在警察麵前怎麼說的,偶爾聞到的香水味?諾拉不可能不知道我最喜歡的香水是藍風鈴。今天抱住我的時候,我感覺她在努力地辨認我的身上的味道。還有她離開時候捏我手臂的樣子,呼吸的方式...我說不上來,反正我就是知道她肯定知道那個女的就是我。”她蜷縮在沙發上,那是楠木最後留下的痕跡。
“說起來,楠木的死...”醜鬼雖然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幽幽地在房間上方飄了飄去,做出一副沉思的樣子。
“很奇怪對吧,在那樣一個沒什麼人經過的地方。”她也陷入了沉思,“就是不知道具體的死因是什麼...”她一邊想著,很快就睡去了。
第二天早晨起床的時候,元逸習慣性地拿起了手機想看看楠木有沒有發消息,但突然心一沉,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她恍惚之間有些錯覺,不知道那是不是一場夢。
鼻頭一酸,眼淚後知後覺地湧了出來,這次是真的失去了。
在剛給自己泡完咖啡的時候,她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請問是元逸嗎?”
“嗯,請問哪位?”
“我是昨天晚上的鄭晨仁。有些事我們還想再問問,請問今天方便來一趟嗎?就隻有我們倆。”
他的最後一句話不禁讓她有些發抖,她知道他在暗示什麼,早在知道警方開始調查之前她就知道,自己和楠木的關係肯定不會因為一個人的逝世而被遺忘,這樣的非正常死亡隻會把所有小事情放大,小到楠木說的每一句“晚上來我家嗎”。
她抱著“早死早超生”的心態,決定和鄭晨仁約在十點——隻有一個半小時了。
“隻要你提出要求,鄭晨仁是肯定不會和諾拉說你和楠木的事情的吧,畢竟我想這兩件事沒什麼必然聯係,人又不是你殺的。”醜鬼安慰道。
她沒說話,低著頭默默地把桌上地香水收進了抽屜裡。
“不好意思現在突然把你喊來。”鄭晨仁笑笑,端了一杯水放在她的麵前,自己麵前也擺放著一個墨綠的水杯。
她嘴巴抿了一下,表示了自己的善意,沒有說話。
“這次找你來,其實就是想再問一些關於你和楠木之間的關係。”他直直地看著她,沒有一點猶豫,“你可以說是我多心,昨天晚上的樣子,我感覺其實你有很多事情沒有講,我想可能是因為旁邊有人,不方便說。”
從他的眼神裡,她就知道這個鄭晨仁已經了解到所有事情了,恐怕再瞞下去,自己搞不好會被懷疑,就像醜鬼出門前說的那樣,人也不是自己殺的,不如坦蕩一點。
“怎麼說呢。”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帶著一種壯士赴死的悲涼感,“昨天諾拉跟你們說,她覺得楠木出軌了,那個人就是我。我們是七年前在一起的,在一起一年之後就分手了,後來他和諾拉談起了戀愛。就跟昨天晚上諾拉說的那樣,我們是從去年開始變得不清不楚的。”
“那你確定諾拉不知道你們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