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在山上的時候,安玉並沒有留意這處山坡。南方多丘陵,山坡並不高,可卻是個斷崖,安玉撲了個空,沒能抓住景泊安,也因跑過來太急促,翻滾著跌落到了斷崖下。
安玉隻覺得自己翻滾了好久才停下來,摸了摸身下的雜草堆,有些後怕地長出一口氣。再動動腳趾,有知覺,這才徹底放下心來,還好,沒有癱瘓,隻是摔得疼。安玉這才感到身上密密麻麻的疼痛襲來,她一動也不想動。
飛奔下來救景泊安,完全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舉動,安玉也沒想到自己下意識地便跟著他滾落下來。緩過這陣疼痛,安玉慢慢坐了起來,四處環顧開始尋找景泊安的身影。
此時夜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這處斷崖下沒有長出特彆茂密的樹木,皎白的月光灑下,崖底一片清灰,不至於安玉看不清方向。
安玉試探性地喊景泊安的名字,沒有響應。她慢慢站起來,先在崖底搜尋。
“景泊安。”
“景泊安!”
自己的聲音不大,可是依然沒有回應,崖底也沒有任何風聲,安靜得可怕,安玉心裡有些打怵,總感覺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咚、咚。
她鼓起膽子,往稀疏零落的林子內走去。還沒走多遠,便在一棵樹下瞧見了景泊安,他躺在那裡沒有任何動靜,安玉心下一沉,忙地跑過去查看他的情況。待走到身旁了,安玉才發現景泊安睜著眼睛,無力地衝自己笑。
“腦袋暈不暈?能不能說話?身上有沒有哪個地方特彆疼?不能動?”安玉一連串的問題砸向躺在地上的這個人。景泊安還是笑,輕輕地,從嘴角的縫隙中飄出一句話:“安玉,是你真的太好了。”
“什麼?”安玉沒聽清,正想接著再問時,景泊安的聲音大了些:“我沒事,你先幫我把繩子解開。”
安玉這才看到景泊安的雙手還被綁著,怪不得他一直從山崖上跌落到林子中。自己摔下山坡時,本能會用雙臂護著頭,增大摩擦,所以才在崖底便停了下來。景泊安卻被綁著雙手,任其墜落,安玉擔心壞了,連忙摸了摸他的手臂和大腿,想看看他是不是骨折了,完全忘了忌防。
景泊安沒有反抗,待安玉檢查完後才說:“我沒事,還能動。”景泊安雙手自由後,慢慢撐著地坐了起來。他靠在樹乾上,一隻手耷拉在膝蓋上,發絲淩亂,臉上還有一些細微的刮痕,可眼眸異常澄澈:“你為什麼救我?”
安玉丈二摸不著頭腦:“我不救你難道看著你掉下來不管不問?”
“我是說,你為什麼跟著跳下來救我。”景泊安眼睛亮亮的看著安玉,月光在他的眼神裡透出一種莫名的希望。
崖下聽不見其他任何聲音,哪怕一絲蟲鳴,寂靜鋪天蓋地圍繞著林中的這倆人,好像隻剩彼此的呼吸和心跳聲。安玉突然開口:“景泊安,你讓我去縣衙做事,我非常感激你。我們是舊識,在潭縣相逢不容易,我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見你陷入危險。”
安玉每說一句,景泊安的眼神便暗淡一瞬。是識人之功,是舊識情義,偏偏沒有自己想要的擔心和害怕。“安玉,你是不是從來沒有考慮過我?”景泊安聲音發澀,直白的話語像尖刀一般劃過自己的嗓子,不舒服,哪裡都不舒服。
明明自己鼓起勇氣問出這句話,可該死的自己卻害怕聽到安玉的答案。景泊安太知道安玉能如何徹底地拒絕自己,她從不拖泥帶水,好似讓自己絕望是她唯一的方法,她太過於擅長將自己沉溺河中的心臟一把撈起,然後任其乾涸。
可是忍不住,就是忍不住,明明已經被或明或暗的拒絕幾次,景泊安卻仍想著自己再努力一次,再堅持一下,或許能讓安玉發生變化。沉浸在愛情裡的人總是不可理喻的樂觀和勇敢,哪怕隻是單向箭頭也一往無前。
“是。”安玉沒有閃躲,定定地看著景泊安的眼睛,有坦誠有抱歉,隻是沒有遺憾和後悔。
“哈哈……”景泊安沒能控製住自己,手指撫上眼角低下頭去,難堪地用笑聲掩飾自己的狼狽。
“景泊安,做你想做的事,我會一直支持你,以朋友的身份。”比起上元夜那晚,安玉平和許多,不再那麼堅硬和冷漠。
在潭縣的這段時日,安玉對景泊安的了解更深一層。他求是也求實,用人唯才,不好大喜功也願意走入百姓之中,他會成為一個好的父母官,有景泊安這樣的官員,是潭縣的福氣。安玉從來都隻是欣賞景泊安,然後到此為止。
景泊安聽著安玉的安慰並不吭聲,是的,他明白,進入安玉的內心並不容易,能成為朋友已經足夠。良久之後他才抬起頭,注視著安玉的眼神已然歸入平靜:“安玉,謝謝你。”
安玉點點頭:“能站起來嗎?我們去崖底看看有沒有人救我們。”說著上前攙扶景泊安慢慢站起來。景泊安比安玉摔得重,沒骨折沒吐血已經可以算得上是大難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