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所適從地環視著客廳，最後仍將視線停留在了鹿拾的臉上。

她的臉蛋小巧，乾淨，總透著股病如西子勝三分的脆弱，看上去楚楚可憐。但那雙明媚的杏眼，又總顯露出不符合她年齡的鎮定和倔強，仿佛這世上沒有任何事情能難倒她。

除此之外。

因這幾日夥食不錯，鹿拾那原本缺乏血色的嘴唇，也多了抹不點自紅的柔軟。

遊識情不自禁地看癡了。

覺得她確實，擁有著恰好撞擊在他心口的漂亮。

“……”

撞擊個大頭鬼！

察覺到內心的雜念，遊識趕緊扯了扯毛巾，用更大的力氣揉搓著腦袋，恨不得把所有烏七八糟的念頭全部清潔出去。

鹿拾卻沒注意到他內心的小九九。

隻見她冷不丁抬起眼簾，目視遊識，主動開口道：“我忽然想到個事兒。”

“既然你家鬨了蟑螂災，門也被我拆了，今晚應該沒法住人了吧。”

“要不然，”她神情認真地提議道，“你先在我家湊合一晚？”

遊識：……

“？？？”

-

大晚上的去年輕小姑娘家借宿？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遊識本想拒絕。

但鹿拾的眼神實在太過單純，太過無垢，完全沒有一丁點兒雜念。

剛才在浴室時，她也是這樣，波瀾不驚、不動聲色，既不驚訝，也不惶恐，和電視劇裡播出的橋段完全不同。

仿佛沒穿衣服的遊識，在鹿拾眼裡隻不過是個拔了毛的白切雞，還是不太好吃的那種。

“……”

被她這副正義凜然的態度一噎，遊識反倒不好意思拒絕了。

要不然，不就顯得是他想多了嗎？

遊識可不想落於下風。

更何況，瞥了眼地板上時不時遊走過去的黑色活物，以及隨風搖曳，吱吱呀呀的破落門框。

恐怕這屋子確實不宜住人。

“行吧，那就麻煩你了。”做好相當長足的心理建設後，遊識終於咬著牙答應下來。

鹿拾卻像沒有任何心理負擔似的，輕言細語地“啊”了聲。

然後語重心長地說：“不麻煩。那本來就是你的房子，你當回自己家就行。”

遊識：……

這女孩兒到底怎麼回事啊！簡直落落大方到了離譜的程度啊！萬一……萬一他是壞人可怎麼辦！

遊識用毛巾扶住額頭，心情頗感複雜。

鹿拾倒不以為意。在她的認知裡，所有壞的東西都可以用拳頭解決。

商量好後，她站起身，拍了拍門框上落下來的鐵屑渣，一邊拍一邊說：“蟑螂的問題，是不是可以請物業幫忙消殺來著？快遞帶進來的卵，應該相對好清理。”

這種頑強的生物哪裡都能活，連末世也有，所以鹿拾對此多少有些了解。

“至於那個門，就這麼放著，也不是個事兒。”

鹿拾隨便掃了眼客廳。雖然她不太懂，但那些懸掛在牆壁上的畫作，以及造型精巧的家具擺件，就算用腳趾頭想想，應該也都是價值不菲的東西。

“要不我先幫你把那扇門靠在門框上，好歹裝個樣子？”鹿拾指了指擱在走廊的防盜門，“反正很輕。”

遊識：……？？？

他看了看加厚加重、需要兩位成年裝修工人才能裝上的大門，又看了看細胳膊細腿兒，不管怎麼看都手無縛雞之力的羸弱少女。

到底哪裡輕了啊喂！

但考慮到鹿拾先前的種種逆天表現。

“行，那就拜托你了。”遊識還是選擇了順著她。

其實這小區的安保條件非常好，樓上樓下的鄰居素質都不錯，進出小區和樓門的時候，都有門禁卡做阻礙，所以他倒不擔心失竊之類的問題。

他隻擔心自己的心會不會跳得太快，臉會不會紅。

-

跟著鹿拾來到樓下的家。

遊識發現，這房屋的陳設和布局，似乎和剛裝修時大差不差。

和小藍書上那些熱衷於打扮小屋的女生不同，鹿拾並沒有往裡麵添置家具的興趣。對她而言，隻要有個能遮風擋雨的據點，就已經足夠了。

鹿拾換好拖鞋，轉頭去臥室放資料。

從公司帶回來的兩遝資料比較厚重，所以芃芃給她找了個袋子裝著。剛才去遊識家探險的時候，那個袋子確實幫了大忙，輕便不少。

把資料收好後，鹿拾回到客廳，抬頭看向遊識：“你睡床還是睡沙發？”

在鹿拾的概念裡，她本就隻是借住。現在既然房屋主人回來了，那自然該讓房屋主人先選。

“沙發。”遊識答得毫不猶豫。

甚至有點兒欣慰。

——還好還好，她至少知道兩個人需要分開睡。

希望她能多增加些安全意識，好好保護自己。遊識不由得暗自祈禱，顯然被她突然跳海的舉動給嚇怕了。

險些叫來直升機，開到海平麵上方撈人。

而鹿拾的想法，也和遊識差不許多——

阿彌陀佛，希望這位小少爺可以好好保護自己，守好他的男德。

-

鹿拾並非突然有了信仰。她隻是從網絡上學來很多詞彙，不斷擴充著自己的語言庫。

從遊識家裡抱來一床嶄新的被褥，鹿拾和他一起收拾著沙發，儘可能地把它布置得舒適宜人。

“對了，下午直播的時候，謝謝你幫我打賞。”鹿拾把枕頭擱在扶手旁邊，冷不丁地提了句。

她的感謝發自真心。

得益於那一大兜宇宙飛船，鑫揚電子給了她不少提成，夠她吃好幾頓大餐犒勞自己了。

聞言，遊識不以為意地冷哼一聲：“什麼直播，什麼打賞？我下午一直在忙公司項目，沒空乾彆的。”

頓了頓，又說：“可能是有粉絲喜歡你，所以給你打賞了吧？你也彆太驕傲，新人嘛，坦然接受粉絲的好意，然後再繼續努力就行了。”

說得冠冕堂皇，頗有娛樂公司老板的氣質。

“這樣啊，”鹿拾不為所動，“可是我也被人罵了。”

“嘁，不就是兩個邊罵邊打賞的怪人麼？那種就是智障，你不用搭理。”

“有道理，但你不是沒看直播嗎。”

“……”

遊識鋪被子的手瞬間一僵。

鹿拾不動聲色地接過他手裡的活，幫他把被子整理好，然後伸了個懶腰，往臥室走去。

“我去睡覺啦，晚安。”

話落，少女便關上臥室門，像跳水那樣，整個人撲到了柔軟的大床上。

但她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

確切地說，自打她住到這個沒有喪屍的環境裡來，還是頭一回睡得如此不安穩。

因為心形顯示屏下方的好感度統計，依然在連續不斷地刷屏。

而且和那些匆匆掃一眼就略過去的網名不同。

統計列表裡的名字，她偏偏認識。

「遊識對您的好感度+0.0000001」

「遊識對您……以下略」

「遊……宿主，這個人怎麼老對你加好感啊？」

中間還夾雜著係統的抱怨聲。

……行吧，看來那個名字她不僅認識。

甚至還有點兒熟。

雖然好感度統計是無聲的，但係統明顯又有了想擺爛的意思。它絮絮叨叨地和鹿拾說著小話，吵得鹿拾翻來覆去，睡不好覺。

終於忍無可忍。

鹿拾睜開眼，掀開被子，裹著睡衣跳下床，趿著拖鞋就往外走。

“遊識。”她一把拉開臥室的門，走到客廳裡，目視著窩在沙發上的少年。

她本想問，為什麼大半夜不睡覺，非要在這裡給她增加好感度。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好感度係統之類的設定，解釋起來太過麻煩。

所以她乾脆把所有囉裡八嗦的解釋詞彙全部簡化。

最終凝結出一句，簡潔而有力的話：

“遊識。”

“你是不是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