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化妝間的門扉。

率先映入眼簾的，果然是一派混亂場麵。

在鹿拾的印象裡，劇組內的化妝間，本就容易變得雜亂無章。

臨時租來的狹小房間內，往往放置著幾張帶有大號化妝鏡的梳妝台，緊挨著東西方的兩麵白牆，按照次序緊密排列，看上去十分擁擠。

剩餘的位置，不是碼放著掛滿了戲服的衣架，就是堆疊著塞滿了配飾的紙箱。為了方便取用，化妝箱、飾品匣都淩亂地攤了一地，中間隻留一條狹窄的過道，勉強容人走動。

然而，此時此刻。

那片肉眼可見的雜亂布局之上，又額外疊加了一層，令人窒息的困窘氛圍。

鹿拾抬起頭。

隻見靠近衣架的位置，圍聚了幾乎所有的服化組工作人員。

他們盯著從衣架上取下來的墨綠色旗袍，欲言又止地互相看了看，紛紛麵露難色，手足無措地站在那，像是遇見了什麼絕世難題。

見狀，鹿拾站在人群之外，踮起腳尖，好奇地往內張望了兩眼。

很快就瞥見，原本漂亮精致的旗袍麵料上，居然多出了好幾道駭人的狹長裂口。最長的一道，竟從領口一路蔓延到了裙擺，一氣嗬成，顯然由利器造成。

因那利器，旗袍上細密的刺繡，已然全被割斷。紅色線頭淩亂地散落在裂口附近，像血盆大口裡滲出來的血滴子，令人觸目驚心。

“怎麼回事？”鹿拾主動開口問道，聲音輕輕柔柔。

“我、我們也不知道，”一名工作人員回過頭，忐忑不安地答道，“開機儀式結束後，我們偷空去一點點買了幾杯奶茶，結果再回來看，這裡就變成這樣了……”

“這樣啊，”鹿拾不以為意地點點頭，“我知道了。”

她的語調不鹹不淡，仿佛沒對此產生任何情緒波動。

見她這副處變不驚的樣子，工作人員不禁瞪大眼睛：“您不感到意外，或者生氣嗎？剛發現出紕漏的時候，我們簡直快要嚇死了，急得差點兒哭出來！”

聞言，鹿拾乖巧地歪了下腦袋：“我還好。”

“在這個片場，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意外。”

自從察覺到，施昊和鹿纓寧出去吃了飯以後，鹿拾就總有種他會搞事情的不詳預感。

現在隻不過是預感應驗了而已。

“至於生氣，”鹿拾若有所思，“說完全不生氣，那肯定是假的。隻是現在生氣的用處不大，不如趕緊想想該如何補救。”

畢竟現在是法製社會，總不能真把施昊揪過來，哐哐給他幾拳。

所以還是做事要緊。

聽罷鹿拾那人間清醒的發言。

幾個服化組的小姑娘，立刻揚起臉，露出了迷妹般的星星眼：“哇啊，不愧是上天入地下海的鹿拾老師，心態好穩當啊！”

“頭腦清醒的實乾家，簡直是吾輩楷模！”

在這群鶯鶯燕燕的讚揚聲中，鹿拾抬起頭，發現心形顯示屏下方的好感度統計，果然被她們刷了屏。

“……謝謝你們的誇讚，”鹿拾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尖，“總而言之，現在需要去通知導演和統籌，看能不能把我的戲份往後排排。”

“我去我去！”一個工作人員主動舉手請纓。

話音未落，她就衝鹿拾點頭會意，然後一路小跑地離開化妝間，往片場奔去。

鹿拾目送走她的背影。

隨即回過頭，重新捧起那件殘破不堪的墨綠色旗袍，道：“接下來。”

“就要著手解決，莫嫣的服裝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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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勇導演是個很卷的人。

除了卷效率，他還卷質量。

但凡他執導的戲，服化道都要求一絲不苟，既要還原時代特色，又要貼合演員氣質，所以幾乎都是量體裁衣。

如果預算充足，就多做幾套換著穿；如果預算不足，那就隻做一兩套驚豔的、具有代表性的，仿佛角色標簽一般，讓觀眾牢牢記住，絕對不會含糊。

這次《暗生花》的情況，明顯屬於後者。

近幾年的影視劇市場，幾乎都被仙俠劇和甜寵劇占領。最多會有幾部現實主義的懸疑劇，像黑馬一樣冒出來，瓜分走一部分蛋糕。

在這種環境下，民國劇的收視表現持續下跌，資方不願投入過多成本。所以劇組隻能在有限的資金下，儘可能把事情做得最好。

莫嫣那身標誌性的墨綠色旗袍，就是在這種境況中誕生的，可謂是彙聚了設計師的全部心血，僅此一件，再無替代。

翻譯成人話就是。

為鹿拾量體裁衣的戲服，就隻有這麼一件。

鹿拾的身材過於清瘦，肩背異常單薄，腰肢不堪盈盈一握，脆弱得像易碎的玻璃。仿佛一陣春風刮過，就會幡然倒下，碎成一地光亮盈盈。

偌大的劇組內，居然沒有任何一位女演員，同她身材相仿。

所以彆人穿不了鹿拾的戲服，鹿拾同樣也穿不了彆人的，不然總有種小孩兒偷穿大人衣服的彆扭感。

……“主人給了多比衣服。”

不知為何，鹿拾的腦袋裡忽然冒出了這句台詞。

或許和“男德”類似，都是原主從什麼文藝作品上看來的吧？

鹿拾若有所思。

——說到文藝作品。

類似的情況，她其實在末世的廢舊圖書館裡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