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爍著冷光的利器呼嘯而來。
鹿拾杏眸微斂。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她身形一動未動。
直到道具手/槍的尖端,距離她的眼眶隻剩半公分。
她才不動聲色,稍微偏了下腦袋。
——然後就輕巧地躲了過去。
失去了目標,道具手/槍隻能擦著鹿拾的側臉,筆直向前,呼嘯著掀起耳側那縷飄揚的發絲,然後狠狠地撞擊在她身後的牆壁上,四分五裂,零件散落了一地。
這聲巨響,甚至嚇到了隔壁劇組的人,惹得他們紛紛伸長脖子圍觀。
隻可惜《暗生花》拍的是內景戲,他們什麼都沒看著。
密不透風的“愛樂絲”後台,寂靜了半晌。
直至季導聲音顫抖地補了聲“哢”。
在場的諸位人員,才勉強從突發狀況裡回過神來,慌忙將拍攝工作暫停。
平複了一會兒心情,季導戰戰兢兢,從監視器後方站起來,關切地望向鹿拾:“你、你沒事吧?”
他努力瞪大圓溜溜的小眼睛,按著胸脯,頗有種劫後餘生之感。
就連墨鏡從扁塌的鼻梁上滑下來,和濃密的胡須攪在一起,拉扯著他下巴的皮膚,都沒來得及察覺。
“沒事,”鹿拾不以為意,“道具不小心脫手而已,這是常有的意外。”
說這話的時候,她抬起頭,不卑不亢地直視施昊的眼眸。
她特意把“意外”兩個字咬得很重。
施昊:“……”
半闔住眼簾,施昊故意撇過臉,心虛地閃躲開鹿拾的視線。
兩個人都很清楚。
這當然不是什麼意外。
隻不過鹿拾沒有證據,能證明施昊是故意為之,所以隻能暫且按下不表。
“哎呀這,沒砸到人真是萬幸啊!”季導急急忙忙繞到場內,確認鹿拾臉上沒有任何傷痕後,又轉頭批評施昊:“施老師,你未免也太不小心了!”
“那槍可是衝著小鹿老師的眼睛去的!光回想那個畫麵,我就渾身起雞皮疙瘩。幸虧小鹿老師躲過去了,不然會出現什麼後果,根本不敢想!”
“上次圍讀會的時候也是,施老師一而再再而三,三番五次失誤。”
說到這裡,季導叉起腰,皺緊眉頭,黑著臉詰問出聲:“就憑你這態度。”
“你真的還想演戲嗎?”
——最後這句話一出。
在場的人,無一例外,都倒吸了口涼氣。
圈內人人都知道,除了資方大佬以外,劇組裡最不能得罪的角色,就是總導演。
更何況,施昊向來以敬業著稱。“敬業”是牢牢貼在他身上的人設標簽之一,幫他在娛樂圈立足,替他吸引來一眾事業粉和真愛粉。
結果現在。
施昊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在無數同行和後輩麵前,被一位頗有名望的大導演,當眾問出了“你真的還想演戲嗎”這樣的話。
詞句之間,儘是赤/裸/裸的質疑、不滿乃至譏諷,甚至直接上升到了態度問題。
簡直相當於一道火辣辣的巴掌,狠狠甩在了施昊的臉上!
在周圍人微妙的視線,以及聽著就沒什麼好話的竊竊私語中。
施昊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原本總是盈滿笑意,白裡透粉,似春日桃花般的俊俏臉蛋,此刻已經深深地低垂了下去,像調色盤似的一陣紅一陣青,最後黑成了醬豬肝色。
站在人群裡的助理,已經看不下去了。
助理撇著嘴,勉強從那些對施昊議論紛紛的路人中間擠過來,一路小跑到了施昊身邊,對他低聲耳語一番,想讓他給導演說點好話。
施昊點點頭,張開薄唇,喉嚨滑了滑,剛想為自己辯解。
誰料季導壓根兒沒打算搭理他。
“行了,反正都已經開拍了,”季導捏著用劇本卷成的紙筒,邁著八方步,一屁股坐回到監視器後方,“各方就位,準備再拍一條。”
施昊:“……”
什麼意思,什麼叫“反正都已經開拍了”?
難道還沒開拍的話,就要替換掉他這個男主角了嗎!
想到這裡,施昊的心情更差了,思緒亂七八糟地往外神遊,半天都進入不了角色。
結果越發被鹿拾吊打。
鹿拾身穿那件裁剪得體的珍珠旗袍,先是姿態飄逸地往側邊一撤,將瀑布般的墨色長卷發甩至肩後,讓施昊那軟綿綿的拳法撲了個空。
而後,又伺機鉗製住施昊的胳膊,順勢將他往前一推。另一手凝聚力氣,攫住他寬厚的肩膀,用力往下一壓。
咚得一聲。
施昊立刻栽到地上,摔了個狗啃泥。
和跪伏在他背後,用標準擒拿姿勢狠狠地壓製住他,卻仍靚麗而不失優雅地甩甩頭發,保持著貴族大小姐風範的鹿拾,形成了宛若雲泥的鮮明對比。
“哢!”
季導滿意地指揮攝像:“這段打戲很精彩,先保著。”
攝像比了個“OK”的手勢,樂嗬嗬地應下。
鏡頭取景框裡,是鹿拾的麵部特寫。
隻見她臨危不亂,神態鎮定自若,服裝一絲不苟,手裡製伏敵人的動作,穩準狠全占,沒有半點猶豫,頗顯乾練老辣。
一看就是個早已潛伏多時的硬核熟手。
但再仔細看。
卻又能看出,鹿拾那張冷靜而漂亮的小臉上,帶了股渾然天成的懵懂和嬌憨,杏眼灼灼盈盈,似乎對萬事萬物都感到好奇,儼然是名尚未長成的清麗少女。
而搖曳在她耳垂下方的珍珠墜飾,不僅和旗袍顏色渾然一體,還有種小珠小小珠落玉盤的青蔥之感,像淅淅瀝瀝的春雨,染著芬芳的青草香,劈裡啪啦落下。
它隨著鹿拾的動作,晃晃悠悠,將她白淨的肌膚映襯得更加透亮。
攝影組的工作人員盯著這張定個畫麵,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太美了。
這種反差感,著實令人怦然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