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標定太高了吧。”
聽見鹿拾的豪言壯語,遊識嗤之以鼻。
但他還是口嫌體正直地垂下眼,把手慢吞吞地伸進風衣口袋,從裡麵摸出早已準備好的伸縮自拍杆,不由分說,塞進鹿拾手裡。
“用這個拍照,方便。”他挪開臉,慢條斯理地補充道,話尾特意拖起長音,帶了一絲驕傲的意味。
像是在翹著尾巴求表揚的小型犬。
鹿拾瞬間福至心靈,抬起明明媚媚的杏眼,晃了晃手裡的自拍杆,熱情而真摯地誇讚道:“連這個都想到了,真厲害,不愧是你。”
聞言,遊識懶洋洋地撇過臉,冷哼一聲:“沒事,不值一提。”
雖然嘴上始終倔強地保持著高冷。
但實際上,他的尾巴已經快要翹到天上去了。
鹿拾饒有趣味地看著遊識表演,心情莫名舒暢,嘴角幾乎快要揚起細微的弧度。但末了,她還是不聲不響地抿住唇,低下頭,開始擺弄手裡的自拍杆。
末世自然沒有這種僅供娛樂的小道具,所以鹿拾隻能遵循原主留下的記憶,摸索著調整杆柄的長度,略顯遲疑地把手機架了上去。
哢得一聲。
手機嚴絲合縫地卡進槽裡,即使手臂用力搖晃,似乎也沒有掉下來的意思。
見狀,鹿拾終於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而後又想起什麼,揚起臉,拽了拽遊識的袖口,柔聲細語地問:“要先合張影嗎?”
她還是第一次用自拍杆,明亮的眼眸中,難掩興奮和好奇。
“隨便你。”遊識嘟囔一聲,一臉拽樣地把兩隻手插進風衣口袋,配合著鹿拾的身高,彎下膝蓋,往她旁邊湊了湊。
冷不丁地,兩個人的側臉忽然挨得有些近。
借著餘光,遊識偷偷觀察到,旁邊的少女已然點進相機軟件,按照芃芃和文菁教給她的方法,開始專心致誌地挑選合適的濾鏡。
鹿拾麵前,是閃爍著霓虹的飛天轉盤,光點斑駁地落在她臉上,仿若五光十色的躍動音符,在她專注的眼眸中譜出潺潺樂曲,星星點點,如夢似幻。
或許遊樂場真是築夢之地。
遊識微張開唇,不由得看癡了。
他恍然發現,兩個人似乎剛剛好是影視劇裡描繪的那種,隻要一方踮起腳尖,另一方稍微低下頭,就可以接吻的身高差距。
“……”
一石激起千層浪。
秉持著令人怦然心動的雜念,遊識盯著鹿拾,咬住薄唇,喉結滑了滑,莫名感到一陣喑啞和乾涸。
胸腔裡的心跳逐漸加快。
不自覺地,遊識悄默聲地挪動鞋底,又往鹿拾那邊貼近了幾分,貼得極近。
隔著外套,他的上臂幾乎要挨上鹿拾的肩膀,炙熱的體溫幾乎要引渡到她的身上。
但小心翼翼地,遊識偏偏又留著那麼一絲微不可察的間隙,保持著一點點微妙的距離。
琢磨不定,若即若離,像是想要碰觸卻又收回的手,或者未經碰觸便已顫動的心。*
就在他發愣的時候。
鹿拾終於調整好了拍攝模式,抬起胳膊,拿捏好自拍杆的距離,確認過前置攝像頭的取景角度,用肩膀輕輕撞了撞遊識的胳膊,道:“要拍了,快擺姿勢。”
遊識悶悶地“嗯”了聲,抬起鴉羽似的眼睫,看向鏡頭。
為了省事,鹿拾選擇了連拍模式,接踵而至的閃光燈晃得遊識幾乎睜不開眼。
幾聲哢嚓聲過後,鹿拾收回自拍杆,一邊檢查相冊,一邊擰起眉頭,似有怨念地看向遊識:“你怎麼不笑?”
“?”
聞言,遊識垂眸瞥了眼成片。
果不其然,照片上的兩個人,一個始終瞪著杏眼懵懵懂懂,另一個則是彆扭地擺著臭臉,知道的說他是狂炫拽傲天,不知道的還以為鹿拾欠了他錢。
總之不管怎麼看,都和笑臉挑戰沒有半點兒關係。
“……”
遊識一時語塞。為了挽回顏麵,他故作不經意地清了清嗓子,指著照片裡的鹿拾道:“你不也一樣。”
鹿拾攤開手,不以為然:“可是我本來就不會做表情,所以才要來學習進步啊。本以為你帶我來參加笑臉拍照活動,是想給我做示範,讓我跟著你學呢。”
“結果這麼一看,你和我好像半斤八兩嘛。”
鹿拾振振有詞。和那個滿嘴歪理的係統廝混久了以後,她一本正經噎人的本事,似乎更上了一層樓。
遊識果然被她噎得啞口無言,一時半會想不出什麼辯駁的話來。
見狀,鹿拾貼心地踮起腳尖,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聲安慰道:“沒關係,我們可以一起學習進步,大不了最後隻抱走一份獎品嘛。”
一副她肯定會比遊識學得更快的自信態勢。
遊識:“……”
謝邀,他完全沒有被安慰到。
“行了,拍好了就趕緊走了。”遊識煩躁地嘖了聲,衝著麵前的飛天轉盤揚了揚下巴,似乎在提醒鹿拾,他們包場遊樂園是為了玩項目的。
“好。”鹿拾興致勃勃地點了點頭。
然後一手攥著自拍杆,另一手鬼使神差地,輕輕扯住遊識的衣袖,拉著他往遊樂設施那邊走,往飛揚著五光十色的肥皂泡泡,佇立著摩天輪和旋轉木馬的童話世界走去。
在來自不同方向的霓虹彩燈的映照下。
兩個人的影子重疊在一起,搖搖曳曳,拖得很長很長。
-
有一說一。
需要排隊的遊樂園,和不需要排隊的遊樂園,壓根兒就是兩種體驗。
因為沒有其他遊客,毋需耽誤時間,所以沒過多久,兩個人就耍了整整一圈,從旋轉木馬到摩天輪,再到激流勇進和過山車,一樣都沒落下。
甚至有足夠的閒工夫,把感興趣的項目多玩幾次。
遊識由此發現了兩件事。
第一件,鹿拾不僅不害怕,甚至還很喜歡那些刺激又危險的項目,每次結束後都會試探著問,“還能再玩一次嗎?”
看著她無辜的雙眼,遊識當然無法拒絕。
於是他又發現了第二件事。
那就是,其實他相當應付不來,那些危險而又刺激的項目。
從雲霄飛車上下來以後。
遊識已經麵色蒼白到泛青,走路不穩,一步三晃悠地扶著排隊通道兩旁的護欄,勉勉強強地走到路邊的長椅上,一屁股坐下,然後如釋重負地長舒了一口氣。
……太恐怖了。
為什麼會有人連續坐七遍雲霄飛車還不帶頭暈的啊!
遊識看了眼依舊生龍活虎的鹿拾,然後無力地垂下頭,絕望地捂住了臉。
現在他隻覺得腦袋瓜嗡嗡的,眼前陣陣發黑,像有很多小人在手牽手跳舞,堪比吃了毒菌子。
見狀,鹿拾連忙找了台自動售貨機,掃碼買了瓶冰鎮可樂,走回長椅這邊,把涼颼颼的可樂罐抵到遊識的額頭上,幫他冷敷。
“不好意思,我好像玩過頭了。”她歉疚地抿了下唇。
“沒事,”遊識一手按住可樂罐,另一手倔強地擺了擺,“隻是有點累而已,休息會兒就好了。”
雖然他頭都抬不起來,聲音悶悶的,帶著股反酸的惡心勁兒,但說出來的語句卻始終保持著寧死不屈的優雅氣息。
“哦,”鹿拾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那休息過後,我們再去玩一遍海盜船吧?”
遊識:“……”
饒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