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金宮玉闕美如煙,群英寶宴夢尋仙 ……(1 / 2)

煙霞誌 厭闕 7694 字 11個月前

人說“春困、夏倦、秋乏、冬眠”,可見天地很專一,四季皆如夢。

這不,又到了人困馬乏的秋天。

每隔三五天,姬有瑕就要給自己放假三五天。

如意寺對俗家弟子幾乎沒有什麼管束,出入山門不需要任何人的允許,姬有瑕隻要翹了當天的晨練不去,跑到馬舍裡選了一匹最拉風帥氣的黑鬃馬,然後下山放風。

今天也是一模一樣的發展。

天邊的晨光比起盛夏也不遑多讓,不僅曬得人頭昏眼花,更將他身後的天樞王城襯托得像是一頭盤踞在地的巨獸,裡頭甲士林立,仿佛深穴中儘忠職守的蟻群。

當中簇擁的金宮玉闕不計其數,一派振翅欲飛的華美氣象。

然而這氣象再華美絢爛,也無法網羅住他。

馬蹄聲迅疾如風,沿途的行人聞聲望去,那個縱馬飛奔的少年已經看不清麵容。

他穿著一身利落的黑衣,像是暴雨之夜刺破長空的雷鳴。

——

城南。

大片綿延的山林尚未醒來,豐沛的水澤,導致此地常年深陷一片白茫茫的霧氣之中。無數微淡又浩瀚的水滴懸浮在天地之間,構建出一幅如煙如霧的美景。

姬有瑕卻完全沒有欣賞的心情。

他一路上飲風銜露,也平複不了饑腸轆轆,最後餓得前胸後背貼在一起,感覺張嘴就能吞下一頭豬。

湖水連天之際,芳草蘭蝶叢中,一座古樸大宅悄然出現。

它像是憑空畫出來的一樣,青磚黛瓦如雨後虹橋向兩邊伸展,淡雅至極又虛幻無比,縹緲得像是雲中神女的裙裾,讓人忍不住就要繞裙而舞,尋蹤而去。

可惜。此地終究是人境而非聖土。

這裡,是琨霜彆院,清瀧聖師在人間下榻之所。

姬有瑕來到門前,看著上書【琨玉秋霜】的四字牌匾想——也不知道這位聖師現在到底“下榻”了沒?

唔,好吧……根據他對彌樂的了解,肯定還沒有。

姬有瑕裝模作樣地深思熟慮一會兒,隨後目光往下。

琨霜彆院素來與彆處不同,任憑四季輪轉,鮮花草木都是鬱鬱蔥蔥。

此時,這碧綠鮮嫩的草叢裡正趴著一個奇形怪狀的東西,它有鱗有甲,又黑又白,圓圓的身體頗有律動地一起一伏,看起來正在休憩。

看起來明明渾身樸素,脖子上卻掛著一個金閃閃的物件,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光芒。

姬有瑕被那金光迷了眼,果斷伸出了爪子。

“鐺——”

“鐺鐺、鐺了個鐺,鐺鐺鐺——”

“鐺——————”

一種足以刺穿腦殼的奇異鳴響,接連不斷地在寂靜的湖畔轟然炸開。

姬有瑕堵住自己的耳朵,欣賞不遠處的湖麵。

在他動手的刹那間,仿佛數瓢滾水潑進油鍋,整個蘭澤湖的湖水都開始翻騰不休。淡金色的晨曦中,成千上萬色彩繽紛的魚兒爭前恐後躍出水麵,短暫的騰空後,又稀裡嘩啦全都跌回湖底。

那場麵,硬說是魚躍龍門也不像,倒跟集體趕著去投胎差不多。

……

等到蘭澤湖的魚蝦投到不知第幾回胎的時候,隻聽“吱呀”一聲,琨霜彆院的大門終於開了。

一名相貌姣好的女子探出頭來。

“世子爺!”大清早的,池婉婉整個腦子嗡嗡作響停不下來,她滿臉崩潰地看著姬有瑕,“咱們商量一下,下次您來就來,彆再欺負小甲了行嗎?!”

小甲,原是某座不知名深山中的穿山甲。

彌樂十二歲時遊於此山,走在半道上將這縮成團的小東西當做一塊花紋奇異的石頭,坐在上麵歇了歇腳。

誰知這一歇就歇出了些緣分,彌樂覺得此石溫潤圓滑、大小適中,很適合拿來當做凳子使。

於是回程時,便吩咐仆從將這石頭搬走。

不想回到家中,石頭搖身一變成了穿山甲。彌樂懶得退貨,索性將其收做靈寵,還取了一個敷衍至極的名字,叫“小甲”。

要說這小甲,它的鱗片天生半黑半白,像是黑水生白山,又像個長了腳的太極羅盤。

因為生得頗有姿色,彌樂又把它派去給自己守門鎮宅。

小穿山甲不通人語,遇上賊匪也不懂得喊人,彌樂便親手打造了一個用來示警的金鈴,給它戴上,當做見麵禮。

今天,小甲也隻是和往常一樣安安靜靜待在門前,聽著風聲鳥鳴,伴著蘭香晨霧,本本分分地想要睡到日下西山。

誰料天有不測風雲。

姬有瑕不請自來,十分粗魯地將它弄醒。

可憐的小穿山甲迷迷瞪瞪睜開眼,一看到姬有瑕故意做出的鬼臉,還以為哪個奇形怪狀的強盜,當即縮首抱尾發出警報。

連它自己,也被近在咫尺的高亢音波刺激得暈頭轉向四處亂滾。

不一會兒功夫,小甲黑豆大的眼睛儼然滿是金星,黑白參半的身子也成了一隻旋轉著停不下來的陀螺。

看上去倒真有幾分太極無常,世道也無常的樣子了。

姬有瑕麵對池婉婉的控訴絲毫不顯心虛,甚至非常開心。畢竟看見池婉婉,就等於看見早飯!

“這不是太久沒來了嗎?一激動,就和小甲稍微打了個招呼。”

招呼是這麼打的嗎,以大欺小沒人性,擾人清夢早投胎的東西!

池婉婉內心瘋狂謾罵,麵上還是不得不擠出一個甜美的笑容,隻是甜美中微帶一絲想要提刀殺人的猙獰。

她故意問:“您,這是又和王爺吵架啦?”怎麼不乾脆打起來呢。

“彆提了。”

姬有瑕很煩,恨不得當場剃頭出家。

帶出來的馬兒已經吃了半天草,他卻還沒喝上一口湯。

熟練地將旋轉中的小甲按停、抱起、擺回門邊,姬有瑕長腿一抬,無比熟絡地從池婉婉讓開的門縫中擠進去。

然後開始抱怨:“我爹最近又吃錯藥了,看著彆人家的孫女眼饞,五天裡逼我相了三回親!眼看第四回就在路上了,我可不得趕緊逃命!”

想他好端端一個風華正茂的十七歲少年郎,還沒單槍匹馬在山河風光裡恣意縱情地闖蕩一趟,就要被關在家裡按頭娶妻傳宗接代?

這委屈,擱誰誰受得了!

池婉婉對姬有瑕被逼婚之事習以為常,跟在後麵漫不經心地打聽:“這次是同哪位千金呢?”

姬有瑕摸著自己俊俏的下巴,想了想說。

“好像聽說是什麼蒲家大小姐。哎,其實婉婉你也知道,自打彌樂與我交好,那些閨秀們一見我的臉,就大多放棄了對我的成見。蒲太傅又是出了名的一本正經最愛教書,我若一不小心禍害了蒲太傅的閨女,讓她對我芳心暗許,豈不是自掘墳墓!所以就到你們這兒來躲躲咯!”

池婉婉:“……”姓蒲?不會是……吧。

她看著得意洋洋的姬有瑕,好不容易才把“你怎麼知道這裡不是另一個墳墓?”咽下去,噎得她一貫淡定從容的表情差點兒沒繃住。

最後憋出一句:“世子這番話,還是不要在我家公子麵前說才好。”

姬有瑕不解:“這又是為什麼?”

他麵上閃過狐疑。

“說起來,彌樂這個清瀧聖師這幾年修身養性得不見人影,我這個生而不祥的虞淵世子卻時常被姑娘們圍追堵截,真不是他暗地裡動了什麼手腳嗎?”

比如把自己的爛桃花轉嫁到彆人身上之類的。

池婉婉則已經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重新露出標準的大管家式微笑,順便手裡做了個砸飯碗的動作,明晃晃開始威脅。

“您隻需要知道,如果我家公子心情不好,日後您就再也上不了我們家的飯桌了。”

“……”毫不誇張的說,姬有瑕確實被威脅到了,渾身一僵定在原地。

池婉婉見此,恭敬又敷衍地行了個禮,直接丟下客人去廚房傳話了。

沒辦法,過去的經驗告訴她,要是今天不把這位的肚子喂飽,那整個琨霜彆院都會雞飛狗跳。

姬有瑕停在原地,一時間思緒萬千,半晌靈光一閃,恍然大悟。

他悟到這位蒲小姐,可能是曾經糾纏過彌樂的某隻狂蜂浪蝶!

是了,彌樂少年聞名,對誰都是矜持有禮。而且他身為聖師,自然也見多了妖魔鬼怪。哪怕對著路邊乞兒麵上肉瘤般的胎記,也能繼續笑得溫雅合宜。

像他這般死要麵子活受罪之人,大約隻有撞見那深山中擇人而噬的猛虎,才會如此避之唯恐不及。

也不知那位蒲小姐,究竟給彌樂留下過怎樣深刻的陰影?!

嘶——

她是主動投懷送抱,難道把彌樂霸王硬上弓了?

人的想象一有了主題,就會湧現出層出不窮的畫麵。

搞得姬有瑕一時惡寒,一時詭笑,竟然忘記了來此蹭飯的初衷……最後還是空蕩蕩的肚皮開始“咕嚕嚕”抗議,才將姬有瑕從幻想中叫醒,趕忙去找彌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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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國聖師,彌樂不僅在正事上很有追求,在生活上也很會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