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萬川曲折時,刀筆龍蛇風 (2 / 2)

煙霞誌 厭闕 6377 字 11個月前

於是他隻是暗暗握緊了按在劍柄上的手:“現在肚子也填飽了,不知道聖師大人想出楚暮沉命案的線索了嗎?”

“線索?”彌樂歪了歪頭,那表情單純懵懂得就像他今天隻是一隻被自己的灰狼朋友拐帶出來放風的小白兔。

“這不應該是都城衙門的事嗎?”

姬有瑕覺得還是一劍柄把這死不要臉的敲昏算了,但真正動手之前,正義的世子殿下還是秉著三思而為的行事準則、以及抱著對彌樂臉皮的最後一絲希望,咬牙切齒道:“那敢問聖師大人,您現在打算去哪啊?!”

彌樂笑得更加雲淡風輕:“午飯剛剛已經吃過了,我們現在當然是去喝茶呀。”

姬有瑕神情恍惚地解下腰間長劍,覺得自己可能隻差一步就能成佛了。

彌樂這個沒臉沒皮的居然真的跑去喝茶了。

有個詞兒怎麼說的來著?

哦,飛燕歸巢。

彌樂現在差不多就像那些急於歸家的燕子一般,一頭飛進了蒲太傅家的院子裡。

而姬有瑕也一步一步惡狠狠地踩著燕子映在地上的影子,一起坐在了蒲太傅家院子裡的花亭下。

對,蒲太傅。

他全名蒲鶴齡。乃是一位舉世聞名的有才之士。不僅出身名門學富五車,年僅十二歲便已高中狀元,而後更是被王上親自請入王宮,為諸王子傳道授業。換言之,無論日後其中的哪一位成為新任國君,他都享有帝師之名。

姬有瑕做夢也沒想到,見書就困如他,竟然有一天會自投羅網似的鑽入這位當代文豪的家裡。

好在文豪今天不在,前來接待他們的是文豪的兒子。

現年十三歲的蒲鬆風一如其父當年,是個如鬆如竹的少年才子。

雖然早早聲名鵲起,卻也並不恃才傲物,他不像一般的書呆子那麼死板不知變通,甚至在待人接物之上也顯得十分穩重老成。

乍見書香門外有客不請自來,也沒表露出一星半點的驚訝之意,先是吩咐仆人去準備上好的香茶糕點,又言笑晏晏將客人們引進了遍開秋菊的庭院。

叢叢盛開令人心醉的翠菊叢中,蒲鬆風滿臉微笑地請姬有瑕坐下,然後轉向彌樂時瞬間變成了冷麵君子。

“實在不巧,家父在宮中教學未歸,家母今日亦正好返回韓家祭奠先祖。是以目前隻有鬆風一人在家,招待不周還請聖師見諒。”

姬有瑕:“……”

他嘴角一抽,心道所謂文人墨客果然一如他們筆下龍蛇,令人品味不出書法好壞,隻瞧得見變化多端!

“無妨。”彌樂像是習以為常了,笑容不變,“我們今日也沒什麼正事。”

雙方對峙半晌,最先沉不住氣的還是更為年少的蒲鬆風。

他微微眯起一雙形狀漂亮的鳳眼,像是要把彌樂砍死一樣單刀直入。

“聽說王上令你去查楚暮沉之死的緣由。”

彌樂笑了笑,放下那杯讓他儘了最大努力,也隻能勉強用來沾濕唇瓣的茶:“看來鬆風好像知道些內情。”

三人之中唯有姬有瑕仿佛一團並不存在的空氣。

於是他眼睜睜看著蒲鬆風被彌樂笑得渾身一個激靈,接著這小少年隔著衣袖摸了摸自己可能已經豎起汗毛的胳膊,微帶些嫌棄之意地與彌樂商量:“我把所知情況全部告訴你,你聽完馬上就走?”

彌樂點點頭,痛快道:“成交。”

蒲鬆風從見到彌樂就一直糾結著的眉頭終於稍稍鬆了鬆,誌滿意得得仿佛剛剛打了一場兵不血刃的勝仗。為了儘快眼不見為淨,他開始將己身所知詳細而又迅速地和盤托出。

“楚暮沉除了在各個方麵都是個草包之外,還喜歡浪跡青樓。這個你們知道的。”

彌樂配合點頭。

蒲鬆風繼續道:“但你們不知道,楚暮沉常去青樓並非是因為喜歡女人,而是因他十五歲時,患上了一種怪症,且每晚一到子夜,眼耳口鼻之中就會流出黑色膿血。

楚家人請來多位名醫為他診斷、也沒斷出個所以然,最後隻能把各類補藥不要錢一樣吃了個遍。再然後楚暮沉還不知從哪兒聽來個不著調的偏方,開始每晚拿不同青樓不同女子的膝蓋當枕頭。

當然,毛病畢竟出在人身上,‘枕頭’挨個試得再多也是毫無用處。早在去年,我便已有十數位同窗在私下討論,萬一有一天楚暮沉真得七竅流血而亡,他們應該備何祭禮贈於其喪儀之上。”

一通話氣也不喘地說完,蒲鬆風望向彌樂:“我知道的就這麼多。”

彌樂笑得滿麵慈悲:“上天垂憐,這下楚公子終於可以徹徹底底地高枕無憂了。”

……

蒲鬆風相當放心不下地一路殷殷相送,終於把兩位不速之客送出了家門。眼看著一扇府門在身後應聲而關,站在階下的姬有瑕還是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位蒲太傅的兒子,是不是……”和你有仇?

“你發現了。”彌樂的眉梢悠悠挑起,“這小子除了喜歡讀書,還習慣收集各類八卦。偏偏長得好、加上特彆會裝,所以所遇之人都會不由自主地把知道的奇聞秘辛告訴他。長此以往,王都之中稍微排得上號的顯貴之家,鬆風都能知道些他們的家族秘辛和風流韻事。”

長得好,還特彆會裝……

姬有瑕誠懇道:“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你們倆真的很像。”

彌樂斜他一眼:“楚家死了個孫子都沒人露麵,隻求王上降了道不痛不癢的聖旨,讓我‘儘力即可、還不限定儘力的時間’。我便也懶得再去登門拜訪,還是直接來找鬆風就好。”

他說完話,又飛快地嘖了一下牙,嘖出一聲殘留齒間未曾散儘的餘怒:“蒲家茶飲都城聞名,這小子從哪兒找出這種發了黴的破東西?!”

姬有瑕對蒲鬆風感同身受:“他一定很討厭你。”

彌樂聞言扭頭,看著姬有瑕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白癡。

“你有什麼可開心的?你我的茶是從一隻茶壺裡沏出來的。你還了喝那麼多,也不怕那小子直接往裡頭下巴豆?”

姬有瑕拍了拍胸口,常年苦修武藝的經曆給了他極大的自信:“不怕,本世子百毒不侵!”

彌樂氣得麵容扭曲,掉頭就走。

姬有瑕則在後頭抓著他的肩膀追問:“哎,蒲家公子為什麼那麼討厭你呀?我看你要是再磨蹭一會兒,他就該拿掃帚轟人了!”

彌樂頭也不回:“因為他怕我繼續坐下去,等到蒲太傅從宮中回來見到我,就一定會留我在他家中用飯。而我一旦留在太傅府用飯,說不準就會碰上他的姐姐。”

“姐姐?”

姬有瑕立刻發覺關鍵,不依不饒道,“快說快說,他姐姐與你何乾呐?!”

可等他們一前一後穿過條條長街,再次來到楚宅大門前,彌樂也始終閉口不言。

暮色沉沉,晚風徐徐。

蕭瑟悲涼的情景中,歐陽從心獨自一人分外淒涼地坐在冰冷的台階,宛如一隻被人攆出家門的棄狗,他幾乎在見到兩人的瞬間淚灑現場。

“皇天不負苦心人!兩位大人,小人我終於等到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