瀲灩天下 墨色長歌與畫衣江水(1 / 2)

黃金筵 擇日遇見 11219 字 10個月前

火紅的太陽從東方那聳入雲霄的山脈間升起,這一片廣袤無垠的巨大沙漠便頃刻間流金溢彩,直似黃金鋪就。玉門關外風吹沙,九月朔風寒鐵衣。無數人在駝鈴悠揚聲中沿著沙漠腹地蜿蜒前行,那滔滔黃沙掩沒了絲綢之路的繁華,也留下了無數的森森白骨,在大漠那日複一日的勁風呼嘯中化作塵埃 。正是千秋富貴事,一日化飛塵。

沙海起伏間,巨大而簡陋的驛站在陽光中漸漸清晰起來,一麵大旗獵獵飛舞,死人驛三個字和數十個懸掛在旗緣的骷髏瘋了般飛轉呼嘯,聲音淒厲絕倫、尖銳刺耳。“鬼骷怒號,佳客必至。不知是何方高人?”驛中一人淡淡道,聲音溫和卻傳至方圓百丈,死人驛周圍隻聽風吹鬼骷號,半個人影也不見。話說間驛中一個灰衣人電射而出,瞬息奔行近百丈,全身氣浪翻滾帶動黃沙,遠遠望去,猶如一條百丈黃龍匍伏在大漠上。灰衣人橫掌拍出,激起巨大沙浪,氣勢磅礴至極,口中依舊淡淡道:“死人驛邊,向無生靈,這規矩閣下難道不知嗎?”黃沙飛舞中劍光乍現,明燦如朝陽,一個黑衣女子衝天而起,道:“尊駕可是畫衣江水?”灰衣人不語,墨衣女子臉色一變,一口鮮血如箭般射出,直直倒下。朝陽下那女子說不出的好看,幾點血跡在蒼白的麵頰愈顯驚豔。

夢裡有誰見過那樣的純墨色?那墨如一輪輪撲麵而來的漪漣,靜漠的帶來了水的消息。夢裡飄揚的白色的花絮為何全都落在那個人的肩頭?那人回頭一笑,卻為何讓人驀然生出那無邊又無際的憂傷?卻為何隻想伏在那人的肩頭輕輕的哭泣?想極力看清那人的麵容卻總是模糊的。

墨衣女子一夢繁華,卻也終究醒來了,她的眼神深刻而雋永,臉頰上浮揚著明霞般的璀璨。沙漠的風帶著陽光的氣息席卷而來。她從巨大的窗戶裡看到那個灰衣人站在高高的木塔上,灰衣迎風翻飛,在這遼闊的日之光芒裡襯映出了人生之於世、天地一蜉蝣的巨大悲愴。她忽然覺得那灰色衣衫應該是純的無法再黑的墨.

灰衣人道:“死人驛天下不聞,你是怎樣尋來的?”這個男子的麵容是何等落拓!是何等落漠!墨衣女子已怔,忽道:“瀲灩天下風向晚,十年洗遍明月愁。你可知這句話?”瀲灩天下,十年明月愁。那其中又有多少未言的離合悲歡!又有多少成雲成影的故事!男子麵色冷淡道:“知道怎樣?不知道又怎樣?”墨衣女子掠了掠額前青絲,那指縫間梳過的亦仿佛如這生於世的千千的風情,坐在巨大而簡陋的木椅上斜眼望著他說:“我知你便是畫衣江水,正如你亦知我是瀲灩天下的墨色長歌。”男子道:“瀲灩天下盛於十多年前,我在此隱世亦有十年之久,畫衣江水與江湖已無瓜葛,你又何苦入我死人驛”?墨色長歌有些憂傷的道:“自今日起,天下再無瀲灩。”畫衣江水終於麵色一變,墨色長歌悠然一笑。

十餘年前江南突現一股神秘力量,建幫立派號為瀲灩天下,其時宗主江湖謂之畫衣江水,其人殺伐決斷,武學博深。一兩年間瀲灩天下勢力遍及江南。正值瀲灩如日中天,畫衣江水卻消聲匿跡。此刻一位女子橫空出世,力敗瀲灩天下內各方勢力,登臨宗主之座,內平諸亂,外止大敵,十年間瀲灩天下威勢日重,可說全是此女之功。此女行走江湖一襲純墨衣衫,名為墨色長歌。

灰衣男子臉上悲喜厭倦深痛之色漸濃,墨色長歌的眼中彌漫著沉痛而又憂傷的氤氳氣息。

直到兩個月前瀲灩天下掌管消息刺探的搗風十數高手全被擊殺,其所藏絕密卷宗亦被盜走。此後瀲灩天下各方重要高手陸續被神秘殺手一招擊殺。最後一役中,神秘殺手終於露麵,此人麵帶黃金雞形麵具,一柄兩尺短劍勢如鬼魅,將瀲灩天下與會二十餘高手一舉斬殺,墨色長歌終於出手!兩劍一戰,墨歌重傷黃金麵具人,自己亦受下一掌,竟成兩敗俱傷之局!威鎮江南的瀲灩天下竟亦如此一朝覆滅!墨歌重傷之下千裡跋涉深入大漠,在這玉門關外終於找到那天下不聞死人驛、死人驛邊露白骨的死人驛,這裡的這個那麼落拓、那麼憂傷的男子便就是十年前飛揚著夢的畫衣江水!可是這十年的深痛又豈是憑衣為卷、掬江水為墨而能畫出來的?

墨歌望著這個出於江南而至大漠的男子,心裡卻洋溢著莫名的熟稔,而這不知自何處而來的熟稔卻又為何帶著陣陣的刺痛?

天下不聞死人驛,隻因這死人驛從未涉入江湖。誰又能知道這破陋的驛站裡有這麼一個男子,這麼一個如此落拓的男子又有誰知道他是開創瀲灩天下大局的龍翔之雄畫衣江水?

天際的雲影剪斷蒼穹,在浩蕩無邊的飛沙大漠中映下巨大的奇詭的陰影。他的麵頰在終年不散的大風中日以漸老,這終年的大風中雲走了又來,吹的他的眼神深深的憂傷。他道:“天下儘知畫衣江水,你可知我的姓名?”他說話時眉目飛揚,平白的叱吒洋洋,那睥睨天下的神情極像一個磅礴的故事。墨色長歌歪斜的頭看見大漠上的鷹一掠倏逝,心裡泛起久違的深痛,冷聲道:“十年前閣下便悄然引退,我又從何而知?”墨歌忽然奇怪了起來,奇怪自己為何對這男子生出強烈的氣恨。他曬然一笑,這笑意卻讓她心中一痛。他手指遠處大漠青天,衣衫飛舞的像夢一般,忽而奮冽而嘯,道:“昔年一刀畫江水,閒過江南君休停!”他又忽而憂傷看著墨歌道:“我姓江名休停,便是永不停息。”

陽光刺穿所有向這裡奔來,照在江休停的麵龐上,金黃色的光芒一時竟萬分耀眼。沙漠綿延千裡,巨大而簡陋的驛站全木建成,那布幅上觸目驚心的三個大字“死人驛”隨風招展,布幅上懸掛的十數個骷髏倏而呼嘯疾轉,聲音淒厲絕倫,刺人耳膜。

墨歌的長發微微卷曲,額前的幾縷不時被風拂起,她淡然道:“看來死人驛已不再是天下間最神秘的地方了。”她從圓形的木桌上拿過一盞茶輕輕嗅著,那杯壁的宮裝女子飛天而舞,神態淋漓仿若這一場熱烈而空寂的舞已是生命的全部,水之湄兮容容,憂水往兮休去。墨歌輕輕念道:“水之湄兮容容,憂水往兮休去。”心裡不由的沉重而憂起來。一時竟連那怒號的鬼骷都忘懷了。

江休停負手立於驛前,道:“ 你身負重傷自江南而來,路上竟無一人截殺於你,你就不覺的奇怪嗎?”

墨歌猶未覺,悠然道:“他若非為了尋你,我早已死去了。”江休停目光一寒,定定的望著墨歌,忽而縱聲大笑道:“他是誰?”墨歌看他如此飛揚,卻怔然的說不出話來。

江休停嘴角一歪,森然道:“你既不知,看來隻好問他自己了。”倏然而動,沒入漫天黃沙中。

此去如龍翔九天,筋骨生風,此去如鷹擊萬裡,裂雲破石。

江休停在黃蒙蒙的風沙中大笑道:“尊駕千裡而來,畫衣江水特來一迎!”

一個溫和如春風的聲音響起:“久聞畫衣江水之名,隻恨緣慳一麵,今日相見,方了我畢生心願。”一抹淡淡的光華倏如電火而來,江休停驚道:“宛水之劍!”那人從狂舞的風沙中悄然而來,一身的衣衫金黃奪目,麵帶一個黃金雞形麵具。黃金人!獨力覆滅瀲灩天下的神秘黃金人!

江休停冷冷道:“便是你?”

黃金人道:“正是我,瀲灩天下正是毀於我手。”江休停眼中悲喜愧怒之色漸濃,黃金人接著道:“墨色長歌雖拚死重創於我,但我要殺她還是易如反掌,你相信嗎?”

江休停揚眉道:“宛水之劍,未見得如此犀利吧!不若讓我來一試鋒芒。”灰衣成影,左右翻飛不留半點空隙,正是那一句滿是憂思的“思而不得,輾轉反側”。

黃金人輕輕歎道:“留下墨色長歌,又尋畫衣江水,隻是不讓有些人在餘生有所悔恨,畫衣宗主看來是真的不明白了。”說話間黃衣飛舞,如同一輪熱烈而孤獨的太陽,光照四方。以這式“思而不得,輾轉反側”的綿綿精巧,黃金人依然一遁十丈,飄揚而去。

江休停止步道:“果然有趣。”黃金人柔柔笑道:“有趣與否,還請宗主他日再言,”黃金人轉身負手而立,凝視著滔天飛沙道:“十數年間,瀲灩天下由生至滅。今日兩大宗主機緣相聚,也算天意。”

忽凝聲冷道:“十三天後,醉卿穀設黃金筵。不論瀲灩天下之覆滅,抑或豹隱十年之秘聞。畫衣江水墨色長歌必赴此筵。”

江休停乍聞黃金人提及隱居十年之事,心裡驚怒交加,倏動而起,心中愈怒,麵色愈靜,淡然道:“這黃金麵具下到底有何見不得光的?”話音娓娓,畫衣江水江休停再次出手。

綿綿的千纏百糾結,“觀姿靡蘇兮,無途歸”。

天下間這樣的綿密隻在這一式中,隻在這一人的飛揚中。黃金人靜默,宛水之劍便提前來吧!總有一次宿孽的遇見。誰能形容這劍的光華的明媚?誰能形容那無途歸的男子?

卻一觸即分,這茫茫的大漠吹起呼呼的大風,這一合的風華乍隱乍現,宛水之劍的空蒙吞吐著江南的水之靈魅,畫衣江水全神貫注的勾畫那一絲悲涼,有關於生命的憂傷。

畫衣江水突然笑了,那一幅憂傷的畫卷便就不在了。

黃金人長嘯道:“我這一劍與你那一刀定有邂逅之日。若想知我是誰,黃金筵上再會。”身如朝陽而去,一封金箔箋深深嵌入死人驛的巨大木板上。

墨色長歌念道:“醉卿穀中不醉卿,問君敢作幾回飲?黃金擺作黃金筵,一宴天下英雄儘。”

醉卿穀!黃金筵!

墨色長歌在死人驛的房頂大聲唱歌,歌聲飄揚猶如一曲江南純墨色的長篇詩句.

兩峰沙駝悠悠的浩瀚的大漠深處行走,沙駝上的主人在這暴烈的日光下卻都是一身的墨色衣衫。那個落拓的男子忽然神采飛揚,身上那似蒙塵多年的純墨衣衫在這日光之下愈加深邃的如一片深刻的故事。

他望著高空中倏隱倏現的沙鷹不由歎息道:“十年間我不知想過多少次,想著這墨衣的歸宿,卻從未想到有再穿它的一天。”另一個沙駝上的墨衣女子容顏絕代,如同寶石般的美目流轉,冷冷道:“區區一件衣服,也值得你想上十年!”男子濃眉一揚道:“憑衣為卷、攬江水為墨。你豈非不明白這畫衣江水這四個字?”這兩人自然便是瀲灩天下的兩大宗主畫衣江水、墨色長歌。

黃金人遞出神秘的黃金筵請帖,死人驛中一晃十年,沒有把這個落拓而飛揚的男子隱忍的如水,反而在瀲灩天下一朝覆滅後激起多年不曾磨滅的殺機!墨色長歌在這遼闊的蒼穹下輕輕吟唱著江南烏篷船畔的氤氳水氣。幽幽道:“那把宛水之劍好生了得!”江休停當然知道那把劍的非凡,即使沒有當日的無途歸兩式與宛水之劍之戰,僅憑宛水之劍這四個字亦可以震驚江湖。這一劍盛起已有百餘年,昔年江湖綠林道崛起一位少女盜魁,便以這奇詭絕倫精妙無雙的宛水之劍收伏北方眾綠林英雄,與江南水路巨盜聯盟,統領諸路大寇,一時風頭無兩。稱雄□□多年,後來悄然引退,這聲名遍布天下的宛水之劍亦未再現江湖。天空飄過大塊的雲朵,忽又被風吹散,像極了流散的月光一灑滿地。畫衣江水漫聲的唱起這大漠的古歌謠,蒼遠的猶如一曲喪歌。

醉卿穀中不醉卿,問君敢作幾回飲?大漠邊緣,群山聳立,山巒起伏間氣象萬千,依黃金人所指,那神秘的醉卿穀便在這眾山之間,兩騎沙駝緩步走在山穀中。墨色長歌冷漠道:“黃金人說的十年隱居之因是什麼?”墨歌冷的像一塊冰,還絲絲的冒著寒氣。江休停歪頭看著她似笑非笑道:“若你肯笑一笑,我便講給你聽。”墨歌非但沒笑,反而冷哼一聲。江休停大笑道:“不笑也罷。”又道:“畫衣江水來赴黃金筵,主人何在?”這一聲聚氣凝音,千山回蕩,數十丈外的飛鳥凜然已被震暈,從空中直直掉了下來。遠處響起一個柔和而雍容的聲音:“畫衣宗主,風采依舊,豪氣不減,當真是讓人心生嫉意。”話音猶未落,一個黃色身影已如鬼魅般出現在數十丈外,定定的站在那裡,卻不是那憑一劍滅了瀲灩天下的宛水劍主。墨色長歌道:“尊駕的黃金筵難不成便在這荒山野嶺?”黃金人年齡似已不輕,道:“墨歌宗主說笑了,黃金鋪就萬重筵,這裡一無黃金二無筵,自然不是醉卿穀黃金筵的所在。”畫衣江水微笑道:“這位冰美人和我在大漠上風餐露宿了三日,此刻極想洗一個熱水澡再喝上冰鎮的西域葡萄酒。還需要用夜光杯盛著。”黃金人睜大微眯著的眼睛,半響道:“畫衣尊主還是依舊樸素。”

這話說的太對了。氤氳的水氣中穿著薄的幾乎透明的衣衫的絕色少女如是道:“畫衣尊主,這水是天然溫泉之水,再加上我們采集的二十九種強筋健骨祛毒清神的草藥,其藥力不下於百草藥王莊的曲靈丹。”另一個女子溫柔道:“畫衣尊主風塵而來,且讓我為你拭去風塵。”話還沒說完,便已如一條水蛇一樣滑入澡池。又聽見一個甜的如蜜的聲音道:“妾身不知宗主說的夜光杯是什麼,這個瑚珀月色杯就勉為其難先使著吧。這杯中是西域酒商已深藏百年以上的酒水,這是揚州秘製的貢品點心。先來把妾身手中這杯酒飲了吧!”江休停想不醉都不行。醉前依稀還記得他和墨歌在黃金老人的帶領下進入了神秘的醉卿穀,然後在這夢一樣的夜晚裡醉倒。

醉卿穀中不醉卿,那醉的又是誰呢?墨色長歌冷冷的望著江休停,江休停道:“昨晚睡的可好?”墨歌依舊冷冷的不說話,江休停隻好又道:“眼下情況複雜,昨晚與那些女子虛以委蛇正是要探明情形。”墨歌半響道:“我也已探明,這裡的洗澡水是混合了二十九強身草藥的溫泉之水,酒是西域百年陳窖。”此時黃金老人從院外走來,平和的不帶半點煙火氣,他道:“兩位宗主昨日一到,本於十日後的黃金筵已定於今夜。”江休停歎道:“神秘的黃金筵,終於要來了。”黃金老人離去,畫衣江水如同回到了死人驛那個冰冷而殺氣凜然的男子身上.

如此的落拓!如此的寂寞!屋簷下的風鈴叮叮作響,仿佛是一個憂傷的少年彈奏著妖異而悲哀的旋律。墨歌道:“倘若與宛水之劍一戰,此戰是生是死?江休停:“此戰誰也不知生死。死者無恨,生者有憾。”生死間的落寞原來也可以像這樣從容。漸向偏西的日光的遼闊光芒覆蓋在這巨大的山穀上,由一座座精美而雍容的庭院延綿的密集脈絡緊縮在一起,如同一個龐大的心臟在嗵嗵跳動。山石。竹林。水溪。妖媚的少女。

彈奏著憂傷的旋律的風鈴。夜色覆蓋了偉大的日光,濃如墨的天空下的人亦衣衫如墨。巨大的青石板院子裡金黃如陽光,一切物什全是金玉之屬鑄成。巨大的黃金桌椅泛著冷清的光芒,映襯著侍立廊周的黃金衣侍從,一種怪異而僵硬的氣息悄然漫延開來。五個桌子已有三席滿座,留下兩個空桌想來是有一席給瀲灩天下兩大宗主準備的。江休停麵無表情的走到空席前靜靜坐下,桌上金光燦爛的果盤隨燭光搖曳生姿,把江休停眼中淡而厲的殺機幾乎掩去。墨色長歌冉冉而來,一直未動的那三席八人齊唰唰的望著墨歌,第一席的錦衣公子道:“有美一人,清揚婉兮!”第二席的華衣胖子道:“兩下相比,我家裡的三百美人都成了豬圈裡的豬了。”第三席的相貌清矍的中年男子道:“美!”墨歌猶若未聞,走到第五席前伸出如羊脂玉般瑩潤的手,然後以手切下了一顆散發著海藍色光芒的寶石,托在手心道:“女人見了美麗的東西總是要一定拿到手裡的。”嫣然的一笑,久違的千千風情。那些人默不作聲,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墨歌宗主若是喜歡,不如讓畫衣宗主為你再來取這一顆天藍色珠子吧。”宛水劍主!黃金衣衫黃金人,雞形麵具愈加怪異。黃金人在第五席上放下一顆天藍色寶石。天藍的光暈映的金光黯然失色。墨歌冷哼,轉身坐在江休停的身側。江休停落寞的望了墨歌一眼,忽一拍黃金桌微笑道:“這顆珠子畫衣要定了。”身形忽展,倏然而動,在兩席相隔的數步距離間竟勾畫出了一川純墨的大江,濤聲洶湧,直卷那顆天藍色的寶石。黃金人眼中泛起狂熱的光澤,手成飛鵲勢,身起如黃龍。這純墨的光芒與金黃的燦爛不期而遇了。畫衣江水的武學源於古雅修拙的詩經流。以其綿密古樸、清拙腴修之力畫就四荒之圖。當年宛水劍主之所以能孤身統一綠林道,實因此劍的狠辣果決,生死俱一劍,往來皆無歸!江休停心裡忽然振奮起來,轉頭間低垂的長發倏然橫飛穿過罅隙卷起天藍色寶石,純墨流轉間一縱千裡。江休停已手握明珠坐入席間,微笑著對墨歌道:“這天藍色珠子與那海藍色珠子剛好做一對耳墜兒吧。”墨歌依舊冷冷的漠無表情。黃金人道:“海天相依,畫衣宗主當真是多情的很。”黃金人走到第一席前道:“提到多情之名,公子若是再不作聲,就是大大的不對了。”那錦衣公子洋洋一笑道:“本公子便是明月照多情的明落。”川滇的天空有兩輪明月,一輪是天之月,一輪是人之月:明月山莊。單看其統領川滇武林的超然地位,其龐大的實力已無需再言,而這號稱明月照多情的明落正是當代明月山莊的少主,那麼這明落身側的三個青年必定是明月山莊的年輕一代高手對影成三人。黃金人道:“多情總被無情惱,還請公子小心一二。”笑聲中已至第二席旁,道:“天下不過千萬金,不想儘入君甕中。”華衣胖子歎息道:“與閣下這黃金筵一較,我這金銀公也得改叫乞丐公了。”金銀公的崛起是件了不起的事,實因他是個了不起的人。金銀公的銅板生銅板,金銀公的金銀生金銀。在他三十六歲本命年時他的銀號商行酒樓店棧遍布天下。自此天下第一商平空出世。此刻墨歌冷冷道:“天下皆不知金銀公的兩大心腹高手是誰,如今總算出現了。”金銀公微笑,他身旁的兩個五旬小老頭卻變色了。墨歌道:“二十年前縱橫東海三千裡碧波的東海神,兩位彆來無恙!”東海神是兩個人的名號。二十年前,東海九十三島海賊共尊兩人為主,一為左神,一為右神,此後東海神赫赫大名遍布東南,實乃天下一等一的高手。東海神沉默。第三席那隻有一人的中年人悠然道:“墨歌宗主,若你知道區區在下的來曆,在下再為取來一串珠子。”墨歌冷冷的不作聲,江休停道:“這麼多年來,無數成名高手神秘暴斃,閣下的殺手道出手之準之毒實在令人敬畏。”統領江湖殺手道的人天下無雙,便隻有那神秘的飛花譜主人大先生。江湖皆知大先生,人頭寫就飛花譜。大先生道:“畫衣宗主十年不出江湖,竟也知區區薄名,著實令人高興。”江休停道:“不知大先生威名的人隻有一種人,死人。”大先生哈哈大笑。黃金人坐回第五席,揮手道:“上菜!”精致而香飄十裡的菜肴流水般放在了黃金桌上。

明月照多情的明落。飛花譜的大先生。對影成三人。金銀公東海神。畫衣江水墨色長歌。黃金筵主人宛水劍主。

夜色濃如墨,映的這裡的金黃色愈加璀燦。

死人驛的勁風飛沙再也吹不起來了。這裡吹奏的是一曲黑白分明的葬歌。

金銀公笑容可掬,道:“黃金鋪就萬重筵,若是我就絕不會做這虧本生意。”

大先生冷冷道:“若是虧本,這黃金筵還能擺的起來嗎?”

明落擊掌而笑道:“定然擺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