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羅從葬禮還沒開始到現在都站在同一個地方,在冰河看來那大概就叫畫地為牢,還心甘情願。
說起來冰河很早就發現米羅幫卡妙的時候似乎總是不遺餘力。
後來有穿著黑色西裝的高大男人們進來似乎要跟米羅交涉些什麼,冰河接到他一個眼色,立刻會意離開墓園。
出來才發現原來黑色西裝的男人真的還有好幾撥在園外留守,這個不怎麼起眼的郊區小墓園忽然間就沉浸在詭異的氣氛中。冰河照經驗不回頭,徑直回到遠遠的拖車裡去。
他由此錯過了最後才從車裡出來的冰藍色頭發的阿布羅狄。
==============================================================
有點腦子的到現在都會發現米羅的很多事情都被他瞞天過海忽悠了很久。
跟他一起瞞天過海的還有老板。
總之到頭來沒搞清楚狀況的隻有他冰河一個。
在午飯跟午覺之間的空擋冰河都會想一些從前總是快想通但不知被那兩人其中的誰隨手一攪和又迷糊掉的事。
莫名其妙的相遇亂七八糟的同居不可知的旅行還有刻著葡萄藤的骨灰盒。
機場接人那次他寧可去的時候就被條子堵下來最好再蹲上幾十年的監獄什麼罪都可以真的。
當時那個嚷嚷著累的渾身都快散架了的人從旅行箱裡翻出一疊五顏六色的信封遞過來說我們去了很多地方來的還學阿布羅狄每到一個地方就照很多相片然後在相片反麵記當地的見聞,喏這一份是給你的,卡妙說………卡妙說留你一個在雅典想想還是過意不去所以堅持要copy一份……
他頭一次覺得米羅笑得很累很吃力。那晚他小心的一封封拆開來看,有老板筆跡的最後一張是在西伯利亞,落款日期是兩個多月以前,照片裡老板紅葡萄酒一樣顏色的發被風撩起宛如蒼涼冰冷的大地上一簇熱烈的篝火。
冰河怎麼都想不明白那個所謂的半年和這兩個月之間的時間差到底說明點什麼。他這才恍然驚覺那幾年不良少年根本是白當了完全就在揮霍青春,所以現在才會這樣什麼都不懂。
葬禮那天他回來不久米羅也跟著回來了,他看見那頭藍發毫不大意的闖進視野的時候差點操起平底鍋掄過去。
他沒可能還回來啊怎麼可能還要回來他回來乾什麼啊老板都已經不在了。
邊喊著冷邊悉悉索索低頭換鞋然後又竄到冰箱找食物的米羅猛然發現金發小子正盯著自己並且一張蠢臉,心情忽然就好起來笑嘻嘻的蹭過去敲冰河的頭。
傻小子看什麼看。
===============================================================
現在米羅成了冰河的老板。
過程的話冰河想起來就覺得荒謬。
米羅在講無關緊要的事情的時候情緒是可以隨意變化的這一點冰河當時完全沒多想,不然僅憑[卡妙說你還小讓我帶你幾年]的一麵之詞打活他也不會輕易淪為易主雇員。
嘛無所謂了反正米羅也不會隨便把自己的東西拿去賣了。
——他隻會把我賣了……
冰河一頭黑線的想著這些一不留神按機器的手沒刹住車溫熱的柳橙汁從紙杯裡溢出來弄的滿手都是。
===============================================================
冰河一直對自己跟米羅八字不合這件事有著十分深刻的認識。
不然也不會把從前那種雞毛蒜皮的小吵搬出來作為每天下午必演的戲碼。
但這不影響他們在處理一切關於卡妙的事情上的默契。
比如米羅發現冰河從不去問老板是不是生了什麼怪病是不是沒錢治病所以一直黑我們的錢為什麼老板不葬在法國的老家不葬在西伯利亞偏偏要選雅典,還有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你跟那個冷麵老板——最起碼那時候還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板——你們兩個的關係好到可以一起去旅遊。
——不過仔細回想一下大概也是能找到些蛛絲馬跡的吧。
後來冰河會好笑的想自己是不是跟著米羅混久了也學會了睜著眼睛說瞎話。
然後是某次晚餐過後米羅驕傲的從車上一個隱秘的角落裡掏出一罐葡萄酒滿臉陶醉的嗅著酒香邀請冰河共飲,冰河隔了好久才說出一句啊原來老板說的是這個。
米羅不解,纏著要冰河說下去。
另一個說錯話的拗不過隻好硬著頭皮繼續。
嗯你確實不知道,老板還留給我一封信,喏就是你給我的那疊,那封信就套在其中一個裡麵。
冰河看到米羅的臉色有些微變化,但還是打定主意說下去。
那封信的字跡不是很清晰,寫的很輕,說不定是哪個晚上趁你睡著偷偷寫的……他說你才來的那年聖誕夜你拖著他研究怎麼造酒還做了試驗,所以要是哪天你請我喝私造的葡萄酒那麼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衝過去把酒倒掉。
米羅一愣,然後笑的轟然倒地。
哪有人都快…快那什麼了還在想這些事情的……哈哈哈哈。
等他笑飽,提著酒罐子的米羅挑釁的看著被黑線埋沒的冰河問,那你到底是要還是不要?
要,怎麼不要。
==============================================================
又是很久之後,米羅偶然問起那封信的事。冰河抬頭四十五度角望了望天,跑進房間抱出一本法文字典來翻開幾頁連書一起遞給米羅。
然後米羅知道了原來被無條件剝削的根本隻有自己一個。
冰河的那個未曾謀麵的、被迫害到隻能逃亡的、皇室後裔的老媽,年輕的時候居然是卡妙幼時的鋼琴老師,卡妙儘力湊錢隻是為了接濟重病纏身窮困潦倒卻寧死不願意見兒子的老師。然後是寫那位可憐的夫人已經去世不要傷心雲雲,再之後是上次葡萄酒那回事。
……這個爛好人。平時都不會把這些說出來的吧……
想象他當時握著筆要很努力才能穩住來寫信的樣子,米羅皺皺眉頭翻下一頁。
這一頁並不是完整的一張,隻有幾行字,應該是卡妙為了避免裝信時不必要的麻煩特地裁掉的。大約隻有原先的三分之一大小。
看得出這一段寫的相當猶豫,米羅看見第一個字的第一筆出現了大坨的墨跡。
『
如果你看到信的時候米羅已經不在身邊,那就算了。
如果還在,替我謝謝他,當麵這麼說總有些難為情。
Camus
』
--------------------
就是那一天,外麵的陽光依舊那麼好,天空一如既往的藍。
站在一邊的冰河看見米羅低頭看信,然後來不及掩飾的,瞬間滴下眼淚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