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三刻，天剛擦亮，碧兒已經打好了洗臉水，前來請江美人起床。

妾室身為半個奴婢，每天都是要向王妃請安的，晨昏定省自然不用說，王妃還念佛，每逢初一十五，總要留大家在她那兒一起吃素。

今兒正是十五。

往常碰上齋戒的日子，江風曉總是稱病不去——她不樂意去吃齋，飯桌上若沒有好肉好菜，她是要鬨的。

至於陪著王妃念佛抄經，那更是想都彆想，她既不怎麼識字，又不大坐得住。

碧兒素來知道江風曉的性子，每到初一十五去叫她起床，總要被甩臉子。

不過碧兒老實，還是每次都苦口婆心一番，規勸江風曉。

今天，王府的底層打工人碧兒，依然硬著頭皮去叫自家主子起床了。

可就在她準備好接受暴風驟雨的時候，對方卻隻是長長地哀嚎一聲，裹著被子蠕動了兩下，就掙紮著爬了起來。

“啊——救命啊……”江風曉看了看窗外，還不算大亮，“現在幾點，不是，什麼時辰了？”

“回美人，已經卯初三刻了。”

“噢噢，你等會兒啊。”江風曉撓著腦袋算了算，發現還沒六點，差點沒氣哭，“這麼早，乾嘛要叫我起床啦！”

碧兒聽她語氣中沒有怒意，便大了膽子，輕聲道：“美人，辰初時分要去王妃屋裡請安，該梳妝了。今日十五，王妃要留大家做早課的。”

“哎喲……梳吧梳吧。”江風曉揉了揉眼睛，臉皺得仿佛戴上了痛苦麵具，“打工都沒這麼早起過，這日子真不是人過的。”

眼見主子突然轉了性，碧兒忙不迭給江風曉梳洗打扮起來。

坐到桐木妝台前，江風曉看著黃銅鏡。原本濃重的睡意，瞬間被鏡中人的美貌驅散。

黃銅鏡不比玻璃鏡子，看得不太真切，江風曉使勁湊近了看，還是老樣子，美，但不確定到底有多美。

她不自覺地撫摸自己的臉頰，光溜溜的，沒有“沈琳琳”的些微痘坑和粗糙感。

江風曉原身的設定是全書顏值天花板，絕世大美女。但沈琳琳想象有限，不知道作者心裡這個絕世美女究竟有多絕。

於是她拽著碧兒問：“我，我好看嗎你覺得？”

黃銅鏡中，江風曉看到碧兒的嘴角微微上揚。看樣子，她似乎已經習慣了這個問題。

碧兒一邊給江風曉梳理頭發，一邊平靜真誠地回答道：“自然好看啦，美人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不過現在的江風曉沒太執著於這個問題——她的原身就是因為太過在乎容貌，也太過依賴於容貌，才屢屢被人抓住痛處，不斷被打壓，最後容貌儘毀。

沈琳琳雖然裝在江風曉的身體裡，但她畢竟不是江風曉。她明白，以色事他人，終究不長久也不可靠。

梳洗完畢，江風曉跟著碧兒到了王妃的芷蘭居。這一處院子倒是僻靜素淨，竟不像正室的居所。

接下來的事情更讓江風曉覺得，這裡不像是正室的居所。

已過卯正三刻，堂屋門戶仍緊閉，院中除了江風曉和一個叫秋月的通房丫頭，還沒有彆的妾室到的。

“隻有一小會兒了，怎麼還沒人來呀？”

江風曉壓低了聲音問碧兒。

碧兒也小小聲地回答：“每逢初一十五總是這樣，大家都要‘病了’，遣下人來回話。”

果然，碧兒剛說完，四個婢女魚貫而入，在廊下站定了，等著給自家主子請病假。

此時，王妃身邊的李媽媽打開堂屋大門，走了出來。

她以為又像從前一樣，打發了五個婢女，再把秋月請進去就行了，卻沒想到，來人中竟然有江風曉。

李媽媽愣了愣，她使勁眨眨眼，再三確認不是幻覺之後，按例把另外四房的婢女打發了，將江風曉和秋月請進了屋裡。

王妃張慧慈見了江風曉，放下茶杯的手也頓了頓。不過她到底沒說什麼，隻是淡淡一笑，接受秋月和江風曉的問安。

坐著說了幾句話之後，王妃準備做早課，她靜靜看著江風曉，似乎在暗示她離開。

江風曉權當沒看懂，笑嘻嘻地表示自己也要做。

王妃納了悶，不明白江風曉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不過也讓人拿了蒲團和經書給江風曉。

麵對著鍍金的佛像，王妃和秋月開始念經。她們念得又快又穩，還不怎麼換氣，江風曉跟不上，隻好就這麼聽著，硬生生聽了半個時辰，直到辰正一刻。

王妃轉頭，發現江風曉雖然沒張嘴，但兩眼炯炯，沒有睡意，臉上浮起一絲淡淡的滿意。

叮當一聲，20銅板到手。

江風曉的炯炯大眼中頓時落下淚來。

跪著聽了整整一個小時聽不懂的經，一直猛掐大腿才忍住了沒打瞌睡，居然就兩塊錢。

兩塊錢！買個包子都配不了豆漿！

但是買了吃虧又買了上當。

王妃不明就裡，問江風曉哭什麼。

江風曉一邊哭一邊說：“嗚嗚嗚……我想我媽了。”

這不過是一句極平常的話，沒賺到錢，她也確實擔心媽媽。誰知道王妃聽了這話，竟也哭了起來。

王妃念佛，為的就是給自己早夭的女兒積福，希望她來生能投胎好人家，一世平安。

自從女兒夭折，已經很少有什麼事情能再觸動王妃，除了母女之情。如今看江風曉這樣思念母親，王妃便立刻對她多了些親近之感。

江風曉聽到叮咣好幾聲，是800銅板。

她趁熱打鐵，握住王妃的手，一副懇切的樣子，求王妃教自己禮佛念經，說她想為病重的母親祈福。

王妃感動極了，連聲稱讚江風曉有孝心。

江風曉又聽到叮叮咣咣幾聲，4000銅板到手。

就這樣，在王妃屋裡呆了兩個多小時，聽了一小時地藏經，又吃了一頓素齋，江風曉小賺482，距離每天2000的基本指標都還差得遠。

離開王妃的芷蘭居，江風曉又借走兩卷佛經，她打算狠狠地抄個幾百遍，給王妃的孩子積福，下月初一帶來給王妃。

到時候王妃一感動，說不定咣咣掉銀子。

想到銀子，江風曉的嘴都樂得有點歪了，站在廊下傻笑。

但看到小豬存錢罐上寫著的482，她又緊張起來，在院子裡急得打轉。

看到碧兒在蒔花，她上去幫忙，被拒絕。

看到青雲在灑掃，她腆著笑臉上去幫忙，被拒絕。

看到青雨在抬水，她剛湊近，青雨就拎著桶趕緊跑走了。

她試圖刷好感度，結果全都落空。

而據她目前所知，王府裡其他人似乎都很討厭她，就這麼大剌剌地找上門去，根本沒用，反而更討嫌了。

江風曉隻好老實回屋，開始抄經，直抄到掌燈時候。

“美人，仔細眼睛熬壞了。”

碧兒多端來幾盞燈，又問江風曉什麼時候傳晚膳。

“我等會，你們先吃吧，我這兒還有幾個字。”江風曉極隨便地擺擺手，儘力把毛筆字寫得工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