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又有新人入宮,皇上來我宮中的時候便更少了,但每每來,總說我安靜懂事,隻有在我宮中才能靜下心,可以什麼都不想。或許也是天神賜福,我又有了孩子,晉位為昭儀。因身孕的緣故,皇上常來宮中看望,也是我入宮後不可多得的幸福時光。
可是總是天不遂人願,在生產時,我並未像生期家與期哲一般順利,難產而至孩子一直未能出來。太醫向皇上請示,保皇嗣還是保我時,皇上沉思良久後道,保韻昭儀吧。後麵發生了什麼,我便不知道了,因孩子久久沒能出來,我的力氣早就耗儘,暈了過去。
醒來之後,聽到這個消息,我不顧身邊人的勸阻,哭了許久,可我也說不出我是在哭未能保下我未出世的孩子,還是我與皇上近十年的情分,他卻在這件事上猶豫了。
因月中未能休養好,我的容貌與身體大不如前,皇上在月中雖常來看望,可我總覺得彼此之間比從前多添了一道屏障,將我與皇上隔得越來越遠。或許,皇上也感覺出了不同,後來來的越來越少,原來有了彆的解語花,我的安靜便再也不可貴了。我隻能悉心教養兩個孩子,將更多的愛投注到他們身上。可是,夜裡卻總會坐在窗邊,期盼著不可期盼的人到來。
等到期家與期哲成家後,我也得以晉封為妃,如何已近不惑之年,我早已不在乎所謂聖恩,隻要兩個兒子平平安安,家庭和睦,我便知足。
一日,我聽聞期哲與皇上起了爭執,忙趕過去看是因何而起。到那裡時,隻見期哲臉上赫然有個掌印,我心疼地撫著他的臉,期哲安慰我說,沒事的。我帶他回到自己宮中,叫人拿來藥給他敷上,才問發生了什麼。
原來是皇上給期哲挑好了側妃的人選,本想問過期哲後,便下旨賜婚,卻被期哲拒絕了。期哲靠在我的膝上,我輕撫他的鬢發道,那家女孩品性挺好的,你為何不願。他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我不想像父皇一樣,讓母妃傷心,我不希望我的王妃像母妃一樣日日盼著父皇,我有一個王妃就夠了。
我聽了這話,眼眶不禁濕潤,我曾以為我掩飾得很好,我不想讓孩子們留下父皇薄待母妃的印象,努力去營造一個好父親的形象,卻不知孩子其實什麼都知道,這一切給孩子帶來這樣大的影響。我摟著期哲哭了很久,像把我這幾年的苦都給哭出來。待平複情緒,我還是勸期哲去跟皇上請罪,即使不納側妃,也不該頂撞父皇,期哲也答應了。待期哲去向皇上請罪時,皇上見他態度誠懇,也不再追究這件事,父子又和好如初。
後入的嬪妃中,有一位魚蓮茗格外受寵,盛寵不斷,也極有子嗣福,位份自入宮不斷晉升,超過我被立為貴妃。皇後認為我是宮中的老人,位份不應低於這位瑩貴妃,也去勸誡過皇上,皇上卻沒有理睬。期哲聽聞也去鬨過幾次,每每都是父子倆吵得麵紅耳赤,皇上便更加抬舉瑩貴妃。我早習慣了宮中的風言風語,即便他們再議論又如何,我根本不在乎,我去勸期哲不要再去鬨了,若真將皇上惹怒了隻怕他要遭罪。期哲見我苦苦哀求,隻能不情願地答應下。
一日,瑩貴妃的父親與我的父親起了爭執,竟動起手來,其實也並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些皮肉傷,將養幾日便好,兩家也都沒想追究,可皇上卻下詔申飭了我的父親,讓他閉門思過。我雖心有不忿,卻也不能說什麼,去殿前脫簪待罪,皇上也叫人勸我回去了。父親閉門思過也遞了請罪折子上去,母親也登門去同魚家致歉,我本以為事情就這樣過去。
可有一日,皇上身邊總管太監說皇上召我去,我忙整裝過去。卻見期哲跪在地上,皇上一臉慍怒,我本以為又是期哲頂撞了皇上,忙跪在地上磕頭求皇上饒恕。可事情遠比我想象的要嚴重的多。期哲竟在禦膳房在皇上的菜肴中下毒,我難以置信地看著期哲,這怎麼會是我那個孝順的孩子乾的。我連連搖頭,同皇上說,期哲是被冤枉的。皇上把供詞都扔在我臉上,大罵:“證據確鑿,你還想給他開脫,你果然養的好兒子!”期哲見了,直起身子說:“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件事情母妃並不知情!”我忙去拉扯期哲,哭喊著讓他彆說胡話,期哲就這樣直直挺立,死死盯著皇上。皇上看著我們母子,沉默良久,命人擬旨要將期哲外封永不得回京。這意味著我可能永生永世再見不到期哲,這比我身死還要痛苦。我的頭重重磕在地上,求皇上回心轉意,不要將我們母子分隔異地。可直至額頭磕出血,皇上也沒有回應。期哲扶起我,自己跪下磕頭道:“兒臣領旨謝恩。”而後,期哲被侍衛帶走,我仿若失了魂一樣坐在地上,皇上站著我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道,安靜懂事是你的好處,好好揣著彆丟了。我低頭無言,隨後起身行禮離開。
過後,我去求皇後允我出宮送期哲一家離開,皇後本應允了,去請示皇上時卻被駁回了並要我在自己宮中思過。期哲離開那一日,我把身邊人都留在殿外,一個人在殿內大哭一場。
我很想一死了之,可嬪妃自戕是大罪,我不能讓期家和爹娘再惹上麻煩了。
皇上再未踏足我的宮中,還是後來皇後提議大封六宮,我才得以晉位為貴妃,此時,我已是宮中資曆最深的嬪妃了。
每每回想兒時相遇,從前總覺得是緣分天注定,如今看來,竟是我的禍。因那一句話,我把自己變得已不像自己了,韻貴妃這一輩子看似風光無限,可個中滋味誰又知曉。我曾想,若我不曾在那時遇見皇上,或許,我會如爹娘所願嫁入門當戶對的人家,夫妻恩愛,兒女孝順,我大抵是讓爹娘失望了,從十六歲嫁入東宮後,我與父母已十數年未見了。也罷也罷,讓他們忘了這個不孝女,幾個兄長與侄兒們承歡膝下,共享天倫,總好過為我擔憂茶飯不思的好。
不知,期哲過得怎麼樣,想來遠離京中也好,遠離這名利場,遠離立儲之爭,大約能過得更好。
這一輩子,我是叫那兩個字困住了。